君娉婷恍然察覺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她悄悄隱蔽在暗處,收斂自己的氣息。
靜觀其變。
以她如今的實力,貿然插手這種層次的戰鬥便是死路一條。
風雲席捲,整個密道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眼睛,有了自己的意識,隨着偃師的移動而扭曲。
君娉婷此時距離密道出口只有一步之遙,她強行忍住喉嚨裏火燒一樣的劇痛,隨手抽出從那中年男子處得到的玄冰索,直接將擋住自己前路的五尺傀儡束縛了起來。
“傀儡畢竟是傀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君娉婷的視線掃過那隻三尺傀儡,正好看見它將那兩顆尤爲特別的黑石頭裝在自己的眼窩處,心裏幽幽發涼。
偃師現在正在全力對付金蟬童子,絕不可能分心。
她大可安心。
君娉婷這樣安慰自己,從密道口一躍而出。
逃離密道之後,映入眼簾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景緻,眼前是一片天然的大湖,波光粼粼,她正好掉在了湖中重重疊疊的綠色荷葉上,這荷葉大得能容納一頭牛,她在荷葉上翻滾了幾下,晃晃悠悠好半晌才找準平衡,站了起來。
回首望去,密道的出口正在緩緩關閉。
君娉婷不由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果然,金蟬童子當時出手,正是爲了幫自己一把,此時自己已經出了密道,他即可將偃師關在密道之中,好生招呼他一個人。
君娉婷放下心來,金蟬童子這般厲害,又是在天照十二舜華大陣的主場,這偃師再如何厲害,也只有死路一條!
但同時,她又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傳聞中這偃師是個殘忍嗜血又喜怒無常的人,正常人難以揣摩他的想法,他所做的樁樁件件,皆非一個思維正常的人可以做出的事。
三年前他橫空出世,讓他惡名遠揚的第一樁慘案便是揚城莫家莊滅門慘案,僅僅是滅門也只能說明他的嗜殺,真正令人悚然的是他將莫家莊一對母子抓走,對那個母親說,剜下自己的眼睛,割下自己的舌、頭,存活三個月便可挽救兒子的性命,那個母親重愛如海,令人佩服,她真的照做,在百般痛苦之中艱難苟活。
因爲割下舌、頭無人醫治,她甚至難以進食。
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樣撐過這三個月,是強大的母愛,還是爲了挽救兒子性命最後的執念?
哪怕是最殘忍的匪徒聽聞此事,也不由流下動容的熱淚。
但偃師心如冷鐵,他不僅嘲諷着這位母親所做的一切,甚至對那位年僅六歲的兒子說,你的母親爲了你正在遭受這樣滅頂般的痛苦,你有什麼顏面活下去?
你自己完好無損,四肢健全,卻要看着自己的母親爲了你像豬狗一樣生不如死的活着,你還是人嗎?
你有何作爲子女的良知?
你活在這世上,不覺得愧對天地,愧對蒼生?
那個善良的孩子痛苦欲死,他被偃師帶着親眼目睹母親雙眼發膿生不如死的慘狀,卻被偃師控制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個擁抱也不能給予母親。
咫尺之遙,卻是一生的距離。
一輩子的憾恨。
這個六歲的孩童說,我願意替母親承受這一切,我願意用我的所有換回母親的平安。
他痛哭流涕,磕頭求饒,只企望偃師給他一個用自己換回母親的機會,卻不能讓那顆如同鐵石般的心有一絲溫度。
偃師說:“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那孩子無比單純,真的以爲讓偃師看到他的真心就好。
——他將自己的心剜了出來。
偃師只看了那顆鮮紅的心臟一眼,便任由真心從孩童手中墜落,墮入塵土之中。
他鄙夷真心,將孩子的身體制作成了傀儡,讓身爲孩子的傀儡親手殺死了母親。
世間最殘忍歹毒的事莫過於此。
然而,偃師所製造的諸如此類的慘案遠遠不止這一件,每一件慘案,都是讓最窮兇極惡的匪徒聽了都忍不住恐懼怒罵的悲劇。
這樣一個人,金蟬童子真的能對付他嗎?
君娉婷從乾坤袋中掏出那顆天雷子,緊緊攥在手中,正當她暗自警惕之時,原本關閉的密道大門生出一道漣漪,像是無形的水面被一隻惡作劇的手故意撥動。
心臟彷彿被人攥緊。
金蟬童子失敗了嗎?
偃師真的恐怖到這種地步,哪怕這裏是金蟬童子的主場也不能傷到他嗎?
君娉婷看着原本合攏的密道出口突然間大開,一隻三尺傀儡迅速躍了出來,她將自己的身影掩在一片荷葉後,從隱蔽處觀望。
原本精美的傀儡此時滿是裂痕,像是被重物碾過一般,它的右手和半個胸膛徹底破裂,不見蹤影,一顆腦袋半吊在脖頸上,隨着傀儡的走動一晃一晃,看起來隨時都會掉下來。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那偃師從出口走了出來,一身衣袍掩蓋住了他的傷勢,除了手間滑下的鮮血,君娉婷看不出他還有哪裏受傷。
顯而易見的是,金蟬童子在泣銅陣中解決他的謀劃宣告破滅。
君娉婷心中萌生退意,哪怕是有天雷子助陣,這種情況下也並不能給金蟬童子多大的助力。
“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偃師對着半空說道,面具之下的表情無比嘲諷。
湖中波瀾四起,突然間,湖泊的湖水如同倒掛的天壁一般平地拔起,如同水瀑一樣結成一道強力的天河,從天上天下朝着偃師攻襲而去。
“強撐着一口氣,還敢如此誇口?真是自討苦喫!”金蟬童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他在每一個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化身。
君娉婷此時卻沒有精力關注這一點,她原本安然停留在一處荷葉上,此時金蟬童子用湖水凝瀑作爲攻擊,她不幸地被波及,被荷葉掀翻了下去,整個人倒栽進湖水之下。
若不是她擅長泅水,只怕現在也跟着那些倒飛成瀑的湖水一樣,變成攻擊偃師的一份子,此時恐怕是死得透透的了。
金蟬童子只怕也是被偃師逼得氣急,一道道攻擊驚天動地,此時無所保留,幾乎是拼盡全力。
君娉婷被天下掉下來的湖水撲了滿臉,也來不及怒罵一聲,連忙關注戰局。
偃師被接踵而至的攻擊打得倍感壓力,終於一口氣沒能提上來,強忍不住,鮮血從面具下流出。
“正是這個時候!”
君娉婷精光一閃,不顧正在悄悄逼近的那隻三尺傀儡,將渾身靈力投入天雷子之中,當天雷子雷光大盛,右手握住都感到刺痛的一瞬間,她用力將天雷子拋出。
“去死吧!”
天雷子本屬雷電屬性,此時與攻擊偃師的湖瀑觸及,效果當即成倍增加,在重傷的偃師面前瞬間炸開。
“嘭嘭嘭——”
接連不斷的巨響。
連那道遮天蔽日的湖瀑都被無比暴烈地炸開,君娉婷在水下一個激靈,被殘留的電流波及,渾身麻、痹了一瞬。
而被天雷子當頭砸中的偃師,只怕遭受到的效果會是她現在的百倍千倍,連筋脈也足以被麻痹僵硬。
“做得好!”金蟬童子此時見狀也不由高喝一聲,爲她叫好。
這一下子真是來得及時。
無論是早一步,還是晚一步,效果都不如現在來得好。
這個時機,真是把握到了精妙。
趁他病要他命!
金蟬童子完全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更沒有那種留給敵人喘、息的餘地被敵人反殺的興趣,他當即出手,將自己的本命法器陰魑七殺幡拋出,鋪天蓋地的仿若實質般的殺意席捲而去,陰幡不斷轉動之間,一道道攻擊之術不間斷地朝着偃師的位置打出。
“使用法器,算什麼本事?”偃師彷彿已經是強弩之末,聲音虛弱道。
“本命法器,乃是以我心血煉就而成,莫非你還要我一個陣術師手把手跟你過拳腳功夫嗎?”金蟬童子說話之間,攻擊愈烈。
君娉婷眼見金蟬童子佔據優勢,心中大定之餘,便想着先找個機會溜之大吉,畢竟天雷子已經使出,她現在也沒有更強的攻擊手段了。
至於[黴運]粉塵還有[水鬼]藥劑這些,她根本就不能近偃師的身,更別說對他使用了。
想都不要想。
還是安全爲要。
君娉婷活動了一下手腳,卻突然發覺,自己的四肢無比僵硬,幾乎不能由自己控制。
“怎麼回事?”
心底驚駭不已,君娉婷正欲高呼:“小心!有詐!”
想要大聲警示,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
偃師還有餘力,他根本就是故意裝作一副不能力敵之態,假意迷惑金蟬童子,以此作爲掩飾。
簡直是陰險至極!
君娉婷的餘光瞥見那隻三尺傀儡緩緩朝自己靠近,行走之間,沒有一點聲響,甚至連一絲波瀾也沒有掠起。
“這隻傀儡……”
君娉婷心中更加焦急,之前它那些咔噠咔噠的聲音都是故意的嗎?
分明可以如此隱祕靠近自己,之前卻偏偏裝得人畜無害,甚至還故意傳出聲音。
全都是僞裝不成?
心機如此深沉,算計如此精準,當真是令人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