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看向墓碑後面的微微白芒,更加提起了十萬分的警惕。
姜玄祁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寒汀月德珠一瞬,而後移開視線。
白芒漸漸變大,就像是一團無形的麪糰子,被拉扯成一人高的大小,緩緩出現了眼睛、鼻子與嘴巴,五官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地縛靈?”君娉婷心中猜測。
“這種東西髒得很。”姜玄祁拉着她走遠了一些。
“誰說老子髒?”那道靈尚未完全清醒過來,便已經透露了些許本性。
“他奶奶的,老子在這兒睡得好好的,無端端被你們吵醒,還敢嫌棄老子,你們是在找死嗎?”
白芒漸漸顯現出人的身形,是個鬍子拉碴的穿着寶藍色衣袍的青年男子,看着約莫二十七八,耷拉着眼睛,眼睛下面有着濃濃的黑眼圈,一副睡上八百年都覺得不夠的神態。
他靠坐在那座墓碑上,似乎覺得坐着不大舒服,而後一隻腳踩了下去,一臉的無賴樣兒。
閒閒瞥了君娉婷與姜玄祁一眼,嗤笑一聲。
“突然想起來,你們不是在找死,你們應該是很快就要死了。”
君娉婷:“……”
這道靈是不是很多年沒有說過話,才一醒過來,就這麼囉嗦。
總覺得還是不要跟他隨便搭話得好。
她想了想。
並不吱聲。
“我去四處看一看。”她同姜玄祁說了一聲,姜玄祁頷首,往另一個方向探查。
兩人皆不搭理這靈,氣得他幾乎是七竅生煙,這麼多年,哪怕是他業已作古,也不曾被人如此忽視過。
他的尊嚴,他的自負,怎麼能允許他被人如此忽略?
化爲靈的無形之物一旦動怒,便會顯露出本相中不太好的一面。
這靈因爲憤怒膨脹起來,腰部以下已經失去了魂的形態,變成了像是觸角一般四處延伸之物。
“觸角”將墓碑團團絞緊,卻似乎不能從石碑上離開。
“你們竟敢如此無視本大人!”
君娉婷與姜玄祁皆不搭理他。
“哼!被扔下這裏的祭品,只有死路一條,你們還妄想找到出去的路徑嗎?”
靈不懷好意道。
君娉婷找了半晌,只找到了些許痕跡。
她同姜玄祁道:“這裏從前似乎確實留有陣法,但是,已經只剩下一些殘損的陣法,根本看不出此前是用作什麼的陣法。”
“既已毀去,也只能說明這裏是無用之地。”
君娉婷沉吟片刻,耳邊是那道靈滔滔不絕的怒罵聲。
譏誚、諷刺,對於君娉婷和姜玄祁而言毫無影響。
這靈終於失去了自以爲身爲前輩的穩重自持,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污言穢語不足道哉。
“可憐蟲,你被困在這裏多少年?”君娉婷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些事情,難得好心的跟他說了一句話。
靈的罵聲一停,下一刻痛罵更加響亮:“你這蠢貨!說誰是可憐蟲!”
“說你。”君娉婷在地上找到了一塊破碎的古玉,看了看,重新扔到地上,無所謂道,“真奇怪,這裏除了我們二人之外就只有你在,你一定要重新確認一遍?哪裏來的這種怪癖?”
君娉婷挑挑眉毛。
想想他本是靈體,能夠看出自己的本質實乃正常。
“這裏有野狗嗎?”君娉婷道,“你也不過是僥倖保留一點意識罷了,難道想要我幫你超度往生?先說好,我雖然會些經文,但畢竟沒有高僧佛法加持,你如果非要我幫你入輪迴,我只能幫你物理超度了。”
“你好歹的心!”靈雖然不懂得她話中是什麼意思,但是大致一聯想,就知道她想要幹什麼。
“這麼不配合,好,看來我只能動手了。”
君娉婷緩緩走近墓碑,就在她靠近的一刻,等待許久的靈獰笑着撲向她,幾乎能夠將她瞬間包裹吞噬。
未出鞘的雲外懸輕輕一點,靈便一下子碎裂開來。
片刻後,靈驚恐無比的看着姜玄祁,將自己縮成了一小團。
宛若一團靈火,在墓碑上方漂浮。
“爲何神劍會在你的手中?”靈的問題接連不斷,“爲何你能馭使神劍?爲何你周身有天道之氣?爲何你這種人會來到這裏?那人不是已經死了嗎?現在外面是誰在看管,除了那些傻子之外,還有別人在嗎?”
“你的問題可真多。”君娉婷的手指點了點墓碑,覺得這碑有些蹊蹺。
“你又是什麼人?”靈又看向君娉婷,覺得這女修也有些不一般。
“我沒有回答你問題的義務。”君娉婷道,“當然,我們換着回答彼此的疑問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憑什麼回答你們的問題,你們在這裏呆得久了,自然有求我的時候。”
靈在此地等了不知多少年,再等一段時間,他也等得起。
人的耐心有限,但是對於一隻長留在此已然忘記光陰變幻的靈來說,百年不過一瞬。
他相信,若要論起耐心,這兩個人都比不上他一個。
君娉婷不準備跟他比試耐心。
她與姜玄祁都沒有時間長留在這裏。
所以,她擼起了袖子,對姜玄祁道:“你的佩劍似乎對他有剋制作用,宰了他算了。”
“好。”
“如果這劍不能送他入輪迴,那麼我來。”
君娉婷對此還是有些信心的,她如今已經掌握一些冥主的能力,比如說——冥河。
這靈又是應當入輪迴的存在,本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因此,冥河自然也會對他產生作用。
靈威武不能屈:“等等!”
君娉婷悠悠道:“你若是想說什麼有骨氣的話,或者來世報仇之類的言語,我勸你免了,你還不知道能不能有輪迴呢!”
靈冷哼一聲,鐵骨錚錚道:“我就算是死,你們也威脅不了我!我在此地被困不知多少年,見識了無數人的死去,就算是這裏之前的陣法,我也是有着一二瞭解,絕不可能告訴給你們的!”
君娉婷:“……”
她看着這隻靈如此有骨氣的跪姿,抱臂高昂着頭,說出自己此前疑問的回答,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