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毫不懷疑,剛纔那魂靈真的是動了殺機。
哪怕她就在自己的靈府之中,君娉婷也能感受那種刺骨的威脅。
意識回落到身體之中,君娉婷睜開雙眼,眼前不是姜玄祁的臉,而是一張畸形的可怕的臉。
心臟重重一跳。
任誰睜開雙眼,突然看見這樣可怕的畫面,都會產生一種心臟驟停的可怕感覺。
君娉婷勉強揚起一絲笑,對着眼前這張臉溫和道:“琅女,我知道離開的地方了。”
將琅女帶離了那座草棚,只是延緩了她畸變的速度,但是,並沒有辦法改善她的畸變。
他們必須要儘快離開了。
如果先前她還覺得致使琅女變成這樣的原因是神女花,那麼現在,她再也不這樣認爲了。
胥夢澤之中詭異之處到處都是,只要她在胥夢澤中,只怕這種可怕的變化並不會停止,想來,只有讓她離開胥夢澤,才能帶給她好的開始。
姜玄祁將猶自不死心的村民再一次打倒,看向君娉婷道:“現在要離開嗎?”
“是的,我們現在就走,不能再停留了。”君娉婷有些擔心,畢竟這裏實在是太過詭異,她怕他們若是再不離開,今後怕是就出不去了。
哪怕他們的身體慢慢出現變化,跟這些村民一樣,君娉婷也不會覺得奇怪。
“我猜測,離開的地方應該是一座衣冠冢,是一座孩子的衣冠冢。”
君娉婷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一個方向道:“我們往村寨中心去,衣冠冢就在村寨的中心,留有暗紅血漬的地方,能夠聽見孩童笑聲的地方,應該就是正確的地方。”
一路走過去,君娉婷發現這座村子真的越來越奇怪。
正常的村寨,一般都會將房屋建造在中心的位置,一一聚攏,方便聚集,無論是貿易還是溝通,都更加方便,但是這個村寨反而行之,越往中心的位置走,建造的房屋越少,就像是他們非常忌憚中間的東西一樣。
可若是害怕建在中心的東西,他們的村寨又爲什麼圍着這裏呢?
簡直就是一種極端矛盾的心理,又害怕,又仰慕,在恐懼的同時又不得不倚仗那個東西。
村寨的門扉建造的都非常低矮,君娉婷當初匆匆看見的時候並沒有太過留意,只覺得是因爲村中人大多身體畸形,並不需要高大的門扉,或者說,高大的門扉建造使用起來並不方便,因此才建造了這種簡易的小門,可是現在越看,越覺得並不是這樣。
村民之中雖然每個人都有畸變,但並不是每一個人的畸變都在腿上,或者是手上,總有長得高大的人,不可能每個房屋的門扉都是這樣低矮,就連窗戶,也建造得比一般正常的房屋要低一些。
道路兩邊長着一些狗尾巴草,有的人家門前屋邊,掉落着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已經沾上了泥土,依舊沒有任何人動這些玩具。
撥浪鼓、小風車、紙人畫,似乎每戶人家都有這些東西。
但是,君娉婷留意到村寨之中孩童並不算多,從她見過的那些孩童來看,那些孩子也不像是這般有童心的人。
只能說明,每戶人家準備的這些東西,並不是給自家孩子玩耍的。
不是給自家孩子玩的,難道是給那鬼影的?
這些村民,都非常默契的在飼養小鬼?
“小心些。”姜玄祁低聲道。
“嗯,我知道。”君娉婷點點頭,將琅女拉緊了一些,她能夠感受到,琅女現在的恐懼。
三個人慢慢走在土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村民漸漸的不再跟着他們,只是在不遠處的地方,靜靜的站着,凝望着他們的行動。
他們在害怕什麼?
君娉婷心中又浮上了一層陰霾。
這些村民不怕屍骸,不怕鬼怪,卻害怕村寨中心的被他們的房屋圍住的東西。
“好像……有什麼聲音?”琅女靠在君娉婷身邊,聲音細細的說,說話間,她的目光左右遊弋,如同受驚之鳥。
君娉婷側耳傾聽,最開始並沒有聽見什麼,但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什麼古怪,她漸漸的真的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最開始,像是什麼東西在地上撞來撞去的時候,咚咚咚……並不是腳步聲,而是什麼東西落到地上,又被撿起來,然後又落到地上的聲音。
接着,傳來孩子的說話聲。
“你聽見了嗎?”君娉婷看向姜玄祁。
姜玄祁表情凝重的點頭:“像是幾個孩子的對話聲。”
君娉婷也聽見了這樣的聲音,但是,那聲音都是一樣的語氣,一樣的波動,就像是一個孩子,在分別扮演不同的角色,自己跟自己說着話。
“有人!”
君娉婷又聽見不同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跟着他們,現在終於按捺不住。
是那鬼嬰嗎?
君娉婷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君娉婷和姜玄祁都假裝並未發覺被人跟蹤,唯有琅女,驚恐不安的左右看着,臉上的傷痕愈發明顯,由一個年輕美麗的貴族小姐,再度變成了一個面容猙獰的可憐人。
她身上傳來的惡臭越發濃重,但她自己並沒有發覺。
君娉婷用手按住琅女的手臂,希望傳遞給她一點安全感,但是,手中的觸感漸漸變化,君娉婷強行忍住那種怪異的觸感,假裝什麼也沒有發覺,悄悄瞥了一眼。
剛纔細膩雪白的手臂,此時已經開始生了膿瘡,君娉婷正好按在了那裏。
琅女並不覺得痛,又或者是她經歷過太多太痛苦的事情,如今這般微弱的痛,並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君娉婷心裏打了個突突,她不知道琅女爲什麼又有了這種變化,他們來的時候,分明已經避開了那座草棚。
難道說,琅女的變化跟那座草棚沒有關係,只要她受到恐怖的驚嚇,就會讓她回憶起從前受到的摧殘,變成之前的樣子,還是說,越跟那孩童衣冠冢靠近,她的變化越發明顯。
君娉婷拿捏不準,但是她感覺到,那個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東西,有些按捺不住了。
一道身影倏地衝了出來,就在君娉婷的右邊,君娉婷早有準備,猛地將琅女拉開,一腳踢出。
沉悶倒地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君娉婷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
等她看清那人的長相之後,她不再驚訝,一直跟着他們的人,正是甦醒過來的丘泥。
他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琅女,顯然根本從來都沒有放棄。
琅女身體上的腐爛更加嚴重,她的眼睛開始變得渾濁,怔怔的看着丘泥,忽然間,掙脫了君娉婷的手,朝着丘泥靠近。
“神女,神女,你終於我跟我回家了嗎?”丘泥的眼睛裏出現明顯的喜色,張開雙手,那畸形的身體以無比自然的姿態舒展,好像是要將琅女擁入懷中。
君娉婷不知道琅女要幹什麼,難道她真的要跟丘泥一起回到那個地獄?
眼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君娉婷不知道該阻止,還是任由事情往下發展。
漸漸的,琅女甚至都無法站立,她跪了下來,爬到丘泥身邊,緊緊抱住了他。
這也許是世間最爲恐怖的擁抱,丘泥卻喜悅的戰慄,回抱住了渾身腐爛的琅女。
他扭曲的愛意,換來的是琅女瘋狂的撕咬,等到丘泥發現琅女的瘋狂之時,他的四肢已經無法動彈,整個喉嚨、腹腔都被琅女咬開,就像是他曾經吞食琅女的血肉一般,他的身體,也被琅女以同樣的方式吃了下去。
琅女的腹部漸漸鼓了起來,就像是懷胎十月一樣脹起。
君娉婷知道她是在復仇,可是心裏理解她的恨意是一回事,親眼看着她食人又是另一回事,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控制不住心中的噁心。
等到丘泥徹底去死,連屍骨也無法全然保留,琅女這才離開了他的屍體。
仰頭看着君娉婷,喃喃說着:“離開吧,離開吧。”
君娉婷低頭看着趴在地上的琅女,心中五味陳雜,她說:“好,我們現在離開。”
往前走了沒多久,他們就看見了那小小的衣冠冢。
衣冠冢附近的地面被鮮血浸染,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裏,難怪秋意深提及那個鬼嬰之時,語氣中帶着那麼深的恐懼忌憚。
耳邊孩童的笑聲越來越大,可是四周並沒有孩子出現。
這股聲音,就像是憑空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從腦海中發出來的一般。
“已經到了這孩子的衣冠冢,現在,該怎麼離開?”
君娉婷思考着,她將手輕輕放在了木質的墓碑上:“很奇怪。”
這墓碑分明就是外面那些黑色樹木製成的,那些木頭非常的粗糙,而且,帶着淡淡的暖意,但是這塊墓碑摸起來卻非常的光滑,就像是人的皮膚一樣,有一種無比細膩的質感。
上面的溫度極爲冰寒,就像是一塊冷玉,怎麼捂也捂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