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素來安定平穩的日子突然間掀起了波瀾,於是海浪接踵而至,都發生在了同一段歲月。
自她有記憶以來,她生長的這十六年,都還算安穩。
至少表面上,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除了母親的亡故外,與她相干的大事,約莫只有兩三件,細細想來,她四歲的時候發生過一件奇怪的事情。
因爲也是與一座道觀有關,所以,她這時倒記了起來。
當時父親思慮頗重,她雖然年歲小,但也記得那時候父親總是憂心忡忡,每每回到家,只是強顏歡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緊鎖着眉頭,像是遇到什麼難題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父親說要帶她去一座道觀。
若是去成了,君娉婷也不會印象這麼深刻,關鍵就是,並沒有去成。
途中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就在快到的中途,父親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突然又改了心思,車馬在驛站停留兩日,父親一個人去了那道觀,然後帶着她回了義丘。
她甚至不知那是哪座道觀。
君娉婷將三吉觀三個字記在心中,想着出了胥夢澤,定要前去看一看。
她剛想好,便發現手中的平安符微微發燙,彷彿要燃燒起來一樣。
手一鬆,平安符落在墓碑之上,宛若一滴水珠落入池水中,墓碑的表面泛起一陣漣漪。
“這就是離開的路徑?”
君娉婷的手輕輕觸在墓碑表面,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幕布被她的指尖觸及,再往裏,就能夠穿過這層幕布,去往另一個地方。
“我先走吧。”姜玄祁道,“不知道這裏會通往何方。”
有個人在前,也方便警示危險。
君娉婷也不知道,一旦穿過這裏,會到達什麼地方。
也許是離開胥夢澤的道路,也許會是瀕死絕地。
沒有進入過,實在難以確認。
“我這裏有條絲線,你將絲線繞在手腕上,我牽着另一端,若是有危險,你就牽動兩下,我立刻進去幫你。若是沒有危險,你牽動一下,我先讓琅女進去。”
君娉婷從乾坤袋中取出銀色的絲線,十分認真的幫姜玄祁繫好,末了還拉了拉,生怕系得不緊,途中滑脫,等到終於繫好,纔看着他穿過墓碑走了進去。
隔了一會兒,銀絲線動了一下。
君娉婷心想他行事就是靠譜,於是執了琅女的手,讓她先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們觸動了此地墓碑的緣故,叫村寨中的人有所覺察,君娉婷叫琅女離開的時候,竟然聽見了這些村民的聲音。
她右手搭在眉骨上,遠遠眺望一下,果然,那些村民一窩蜂的過來了。
“還是不死心啊!”君娉婷看着被自己扔在腳邊的神女花,若是這花被她帶走,不知道那些村民會是個什麼反應?
一定很有意思。
君娉婷回頭,看見琅女還呆在墓碑外,淺淺的挑了挑眉頭,不知道她這又是什麼緣故?
沒有路徑的時候,她拼命的想要離開。
眼下有了離開的法子,她卻又遲疑了麼?
“怎麼回事?”君娉婷攢起眉頭,見琅女面上一副慘淡之色,突然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
君娉婷又看向那株神女花,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擴散,她撿起神女花,放入琅女的懷中。
“再試試。”
這一回,君娉婷認認真真盯着,琅女的指尖觸向墓碑,僅僅只是觸碰一瞬,那繚繞的青煙就擺出了一副要讓琅女灰飛煙滅的架勢。
她真真是離不開這裏了嗎?
君娉婷想到阿蘇橫先前說的那些話,丘泥要將琅女埋在神女花下,是神女花拯救了她,讓她猶能苟存至今。若是離開這裏,她便要成爲那花下的花泥,紅顏枯骨了麼?
村民已經趕到了墓碑近前,手裏一一拿着釘耙、掃帚之類的東西,有的身上帶着被君娉婷之前打出來的傷,仍然不管不顧,還不死心的想要搶下神女與琅女。
君娉婷心頭冒起幾分火氣,本身她知曉這些人的所作所爲之後,便對他們失去了那麼一絲半點兒的憐憫之心,他們卻還步步緊逼,簡直是在陰陽橋上來回試探,生怕自己能留着這條小命。
她尚未出手,眼前一道灰影掠過——正是琅女。
人羣中一聲欣喜的“神女”尚未道出,便見一道血泉朝着天邊噴涌而出。
擁擠在一處的人羣突然間冒出一個大口子。
沉默如黑夜降臨。
一聲尖利的破鳴響徹長空。
——“神女殺人了!”
此時的琅女儼然如同厲鬼降生,兇殘可怕,踏入人羣之中,如同一頭野獸闖入羊圈,只有相殺。
君娉婷沒有理由阻止她絕望之下的復仇,她的人生已經被殘忍摧毀,正是眼前這些人,他們或許已經得到了報應,讓自己變得畸形殘缺,但是這些報應,遠遠不足以抵消琅女的怨恨。
她所遭受的痛苦,這些人所身償的痛楚不足以抵償萬一。
廝殺,如狂風過境。
帶給這座村寨如末日般的風暴。
君娉婷手中的銀絲線又動了動,連着動了兩下。
心一緊。
她看着琅女,再看看墓碑,在猶豫之中徘徊不定。
走,還是不走?
絲線動了兩下,穿過墓碑之後的地方並不安全。
她現在應該立刻去幫助姜玄祁。
可是琅女怎麼辦?
如此兩難。
君娉婷一咬牙,將絲線系在手腕之上,幫助琅女一起對付這些陷入瘋狂的村民。
琅女的身體扭曲的更加嚴重。
君娉婷一把抓住琅女的手,大聲道:“琅女,現在我要離開,你的身體已經無法穿過墓碑,脫離這裏,我現在只有一個法子能夠帶着你走。”
琅女一下子靜了下來。
可怖的臉上被髒污和鮮血掩蓋,但是君娉婷看着她,心中只有無限憐惜。
“拋去你的身軀,我將你的魂魄放入我的靈府之中,墓碑帶給你的痛楚,我來爲你承受。”
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