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看她的樣子,就像是看着另外一個人。
躊躇幾度,君娉婷還是跟着老人進了故人莊。
走在路上,老人猶自喋喋不休,念道:“她等你足有九日,你來遲太久了,路上發生什麼事?”
君娉婷這下終於確認,這老人果真是又將自己看做了另外一個人。
當真是奇怪,不知道這是墮神盞的緣故,還是老人本身精神有問題的緣故。
君娉婷不動聲色道:“路上耽擱了幾日。”
“我猜想也是,那些人麻煩得很。”
老人帶着君娉婷走了另外一條路,同昨日引她進來的那條路全然不同,廊中景緻也頗有差異。
若說昨日看到的景緻,給人一種此間莊主極有閒情雅緻、高雅淡然之態的話,那麼今日看到的處處頹敗,就帶給人相反的感覺了。
君娉婷眸子閃了閃,道:“這裏,是不是還來過什麼別的人?”
老人道:“不過是一些孤魂野鬼罷了。”
“活人呢?”
“半個月前,倒是有一個。”
君娉婷的呼吸亂了一瞬。
半個月前。
她問:“是個怎樣的人?”
老人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你什麼時候對別人感興趣了?”
“我只是對闖入這裏的人感興趣而已。”君娉婷露出一副冷淡的神情,就像自己只是隨口一問,不在乎她會不會給出回答。
好在老人似乎對“她”很信任,並沒有多想,回道:“只是個傻頭傻腦的臭丫頭而已,不知道懷着什麼心思,嘴裏說自己是迷路,眼珠子溜溜轉,還以爲我不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我好心給她幾句忠告,可惜,她非但不聽,還……”
“還怎麼樣?”君娉婷追問,心裏已經摸到了一些脈絡。
“你是在外面呆久了,腦子也蠢了麼?還能怎麼樣?”
“我知道了。”
君娉婷再不多說。
那麼,按照現在她所經歷的事情來看,以她的時間來說,她昨夜裏寄身的那個女子,應該並沒有聽從老人的忠告,要麼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麼是夜間聽見敲門聲,打開了門,最後,落得一個悽慘的下場。
而她昨夜裏聽從了老人的話,因此被老人送出了故人莊,等到出了莊門之後,老人關門,隨後開門,這裏的世界便已經經過了十多個日夜。
君娉婷猜想,她應該是在墮神盞的幫助下,又以另一個面貌出現在老人的面前。
這個人在原本發生的故事中,也是今天來到這裏,因此她可以順理成章的再度進入故人莊。
一切的祕密,就隱藏在這裏。
她從故人莊中施展墮神盞,最終,也將在故人莊中看到這裏的一切來龍去脈。
君娉婷一邊走着,一邊細思。
最開始,她是在一個村子外,遇見了叫做易靜芙的女孩兒,而她自己,在村人眼中是作爲易香出現。
第二次,她只是一個普通侍女,見到了溫府之中,溫嶠與趙修這二人之間的一切。
第三次,她便出現在故人莊附近,作爲一個迷路的女子,被引進了故人莊,見證了這裏的詭異。
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聯繫,將這曾經發生的四件事情串聯在一起。
秋意深曾經說的那些話,那三個人,白髮老嫗、中年男子、素衣女子,其中有兩個正好對應上了他所說的那四字與時節。
白髮老嫗應該就是眼前的老者,那中年男子指的是溫嶠,還是趙修呢?
在她經歷的故事之中,自然是溫嶠當得上中年二字,可站在秋意深的角度來看,他來到這裏,必然是在君娉婷經歷的那些故事之後,因此,那個時候的趙修,也很有可能已經到了中年。
那麼他所說的素衣女子又是誰呢?
亦或是,她將要去見的人,便是秋意深所說的那個人?
“到了。”老人停在後院的院門前,指了指裏面,“她在等你,你進去吧。”
君娉婷看着老人,見她沒有進入的意思,於是看向院門,緩緩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花團錦簇,鮮花盛放,飛鳥啁啾,在故人莊外還是秋意正濃,但在這後院之中,卻彷彿溶溶春日,一切都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時候。
腳下是平坦的青石板路,路旁生長着各色花卉,往前走去,君娉婷看見硃紅色的木質架子,上面晾曬着白色的薄紗,層層疊疊,空氣中飄來皁角的清新味道。
君娉婷走進薄紗之中,隔着輕紗,看着一道朦朦朧的身影,似是女子。
“就在那裏說吧。”
一開口,君娉婷就聽出,這是個女子。
嗓音清冷,猶如冰雪。
“我從三吉觀中送給他的平安符,他收下了嗎?”
君娉婷猝不及防聽見三吉觀,一下子便想到了胥夢澤之中,在鬼嬰墓碑發現的那個。
她的心漏跳了幾拍,做出一個極其大膽的舉動,她上前幾步,手中撥開輕紗,低聲道:“平安符,被送到了那個孩子手中。”
這是明顯的試探,那女子終於轉身面向她,隔着層層薄紗同她道:“也好。”
君娉婷看着她的臉,腦子嗡嗡響了幾下,這張臉分外熟悉,雖然她看得模糊,但是也看清了大致眉眼。
模樣與最初她遇見的那個女孩,那個村中人厭棄的易靜芙酷似無比。
而她的身形,有些與溫嶠的第三位夫人相似。
君娉婷有些可惜,當時在溫府上時,這位夫人深居簡出,被溫嶠隱藏得很好,極少有侍女見過她的真容,除非是親近之人,少有人能夠靠近她。
這位夫人每每與趙修私會之時,又是在夜裏,那時她作爲紅榴,只是普通人的目力,又不敢靠得太近,畢竟還有溫嶠在,因此,總是沒能看清她究竟是什麼模樣。
以至於如今只能靠身形來分辨。
如果,她猜測沒錯,那麼這一切的事情,只怕都與這一個人有關——易靜芙。
“你真是愈發大膽了。”從語氣之中,倒是聽不出她有什麼不滿。
君娉婷道:“我只是有些疑惑,您做出這些是爲了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果然,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她道,“我幫助他,是在幫助我自己。你覺得,人的命運當真是被釘死在絞刑架上,註定了悲苦的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