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翠翠還在昏睡之中,君娉婷見她沒有要醒的意思,便從乾坤袋中取出那個小木盒。
木盒不大,並不能容下太多的東西,君娉婷本以爲易靜芙如此珍重藏好之物,必是珍貴不可言。
可放在裏面的,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布偶,一面圓形的雕花鏡子,一枚正面雕刻風神背面雕刻火神的八角玉佩,還有一個開裂的星盤。
其中,唯有星盤最顯神祕,讓君娉婷不由聯想到那些神祕莫測的星佔。
她拿起星盤,上下左右看了看,上面只有點點藍光,像是星子一樣落在盤中,並沒有任何指向性,也沒有能夠驅動的地方。
君娉婷將其中灌入靈力,星盤確實能夠融入靈力,但是無論輸入多少,那些靈力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辰幽橐也道:“星靈是世間最爲神祕的存在,這星盤確實與星靈有關,但是,必定要掌握一定法門才能驅使,也許,星佔或許會知曉。”
“日後再說吧。”君娉婷將星盤重新放回木盒中,將那面鏡子拿在手中把玩。
折騰了一會兒,倒叫她摸出些門道來。
“這鏡子,不會就是雲水鏡吧?”
“應該是某些煉器師特意鍛造出的簡易版,雲水鏡不會這麼小巧,不過,與人通訊倒是足夠。”辰幽橐道,“只是不知距離有多遠。”
君娉婷剛得到了新寶貝,自然是愛不釋手,摸着鏡子看來看去。
施翠翠卻在昏睡中緩緩轉醒,君娉婷見狀,連忙將辰幽橐納入袖中,將雕花鏡收了回去。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施翠翠才轉醒,便見之前遇見的那個人關切的問詢,有些發懵:“我剛纔不是在……”在她的印象中,現在應該還是夜裏,可是從馬車簾子外傳來的光線卻告訴她,已經到了白晝,“中途發生了什麼?”
“你被那莊子裏的一個人給擄走了,我好不容易纔將你救出來。”君娉婷厚着臉皮說道,“現在咱們在去到王都的路上。”
“那個瘋子!”施翠翠像是驟然反應過來,紅了眼睛,“我之前見過他,他說我的夫君和女兒都死了,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他一定知道什麼!”
君娉婷表情有些黯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斟酌一下話語道:“也許,他們真的不在了,可你的路還有很長。”
“是那個瘋子說的嗎?是他害死了我的郎君,還有我家女兒?”
面對施翠翠絕望的表情,君娉婷深吸一口氣,還是說出了口:“並不是他。”面對君娉婷當時的逼問,趙修不可能說謊,“他們是被另外一些有心人盯上。”淪爲了祭品。
那些邪教徒的祭祀,需要意志堅定的靈魂。
更好一些的祭品,便是修士。
尋常人竟然還入不了他們的眼,君娉婷覺得有些諷刺。
施翠翠的郎君,孫息之所以會死,竟然因爲他是個正義之人,意志堅定,而他們的女兒妙靈,因爲目睹了她不該見到的事,便被迷惑得渾渾噩噩送了小命。
君娉婷真的很不擅長應對這樣的事,面對施翠翠絕望痛苦的表情,告訴她這樣悲慘的真相,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任何言語在這樣的事實面前都是如此蒼白。
更加凸顯出事實的冷酷。
“爲什麼?”施翠翠終於崩潰大哭,像是在質問爲什麼這樣的事偏偏會發生在自己的郎君與女兒身上,他們明明做的都是好事,努力幫助別人,“他們從沒害過任何人啊!爲什麼老天爺會讓他們遭遇這些……”
君娉婷無言以對。
唯有心中的意念更加堅定。
到了王都城門口,君娉婷看着施翠翠往府衙的方向走,她知道,官府沒辦法還他們一個公道,沒有辦法讓那些惡人遭受他們應有的懲罰。
甚至,那些人還會在灰燼之中重燃,投下更多的祭品。
因爲,秋意深說,真正的祭壇還沒有被毀滅,胥夢澤之中的祭祀,還沒有完成。
真正的罪人,無論曾經多麼的尊崇,最終必將授首。
如若不然,誰能迴應那些在深淵之下無盡悽楚的魂靈?
看着施翠翠的背影,君娉婷心中所有的不忍與最後的猶豫煙消雲散。
回到宮中後,君娉婷覺得覺得異常疲憊。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心頭沉甸甸的,壓得她愈發勞累不堪。
姜玄祁來見她的時候,她正癱倒在軟塌上,呆呆望着一旁的燭火。
他擋住一邊的燭火,同她說:“麟王府中入了小賊,據說猖狂得很,盜走了府中的一樣寶物。你近日還是小心些,就呆在宮中吧。”
昏黃的光芒描摹出他的輪廓,卻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君娉婷道:“盜走了什麼?”不過是因爲被人聽見祕密,所以找了個藉口罷了。
“你出宮了麼?”
“嗯,你猜我去了哪裏?”君娉婷看着姜玄祁。
若是他問,她就同他說,她究竟去了哪裏。
可姜玄祁沒有問。
他爲什麼不問?
君娉婷這個時候,甚至有些遺憾。
姜玄祁離開之後,霜序端着茶盞過來,同她道:“麟王府中寶庫失竊的消息傳遍了王都,府中侍衛開始在王都中大張旗鼓的找人,捉拿了不少江湖人士,引起了不少非議。從前麟王殿下並不會如此張揚,可見真的是丟了極爲重要的物什。”
君娉婷聽到這裏,還有心思想,若是那些江湖人被捉拿,只怕新月教之人也極難隱藏,倒是樁好事。
可她半夜忽然驚醒,突然想到一件事。
麟王姜燁確實不是如此張揚的性情,他爲王都清除這些混亂,或許不僅僅只是爲了找出竊聽的那人,更有可能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的被人發現。
他是何等謹慎之人,王都中的祭壇被一一破壞,一定有人在刻意破壞,那麼現在一個人闖入了他的府邸之中,這說明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他一定會加快計劃。
甚至,很有可能現在已經入了胥夢澤。
君娉婷再也躺不下去,夜間披了衣裳,將睡着的辰幽橐喚醒,趕去白露書院將酈寒叫了起來,兩個人一起背辰幽橐帶着趕往了胥夢澤。
“如果你說的是真,那現在確實是危急存亡之刻!”酈寒頂着狂風,長髮飛舞說道。
“最嚴重的會有什麼後果。”
“天道紊亂,山河更易。”酈寒大聲道。
“真的太糟糕了!”君娉婷也大聲道,畢竟風聲太響,不大聲沒法兒聽見對方的話。
更糟糕的是,現在他們連個幫手都沒有。
君娉婷想到秋意深,他現在連她都打不過,不用提。
還有她靈府之中的鬼母,一進了靈府,便落入血河之中,極少出現,並鮮少與她交流,能不能幫忙還是未知數。
“你在昭國就沒什麼幫手?”君娉婷朝酈寒喊道。
“這種事情,不幫倒忙都不錯了!你別想了!”酈寒毫不留情的回道。
君娉婷熄了最後一點希望,等到她闖入胥夢澤,再次來到當初被毀的邪教徒祭壇懸門前時,這裏還是一副被毀的慘不忍睹的景象,但是死在這裏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懸門已經失去了阻擋外敵的能力,徹底淪爲了一個好看的擺設。
君娉婷便走便說:“我就擔心我們已經來得太遲了。”
“遲也沒辦法,這已經是盡全力了,若果真沒能趕上,只能說天意如此。”酈寒的心態還算樂觀,好歹也是見過大陣仗的人。
天要颳風娘要嫁人,都是沒法子的事。
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一踏入懸門之內,君娉婷與酈寒二人迅速趕上,到了那道深淵邊,不僅是君娉婷變了臉色,就連嘴裏說着“聽天命”的酈寒都臉色發白,嘴裏喃喃道:“這老天爺還真想讓人扇自己一巴掌啊?”
深不見底的深淵簡直就像是小孩兒手中的玩具,已經徹底彎曲,從底下傳來濃烈的熔岩的嗆人味道,那些飄動的幻月燈一盞盞落下,就像是枯萎後的荻花,所有的光彩都緩緩失去,變成慘淡的白。
“這可怎麼整?”酈寒傻眼。
“下去。”君娉婷就兩個字。
“怎麼下?”
“先前這裏有禁制,但是現在你沒有感覺到嗎?這裏的禁制已經被下面的祭祀破開了許多,我們直接下去。”
“你確定?”酈寒看了看深淵底下,一陣頭暈目眩,扶着額頭道,“其實我一直沒說,我恐高。”
“沒事,你閉上眼睛,我帶着你。”
沒等酈寒反應,君娉婷扯着他一下子跳了下去,酈寒硬着頭皮閉上眼睛,只感到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兩個人就像是被點燃的箭矢,他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噗”地落地,然後整個人摔成一灘爛泥。
君娉婷此時低頭看着下面,只覺得像是有沖天的花火要噴過來,那巨大的光亮幾乎要刺瞎她的眼睛,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她依舊強撐着睜開雙眼,
原本她找到秋意深的那處墳冢已經徹底被火光淹沒,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那裏,纔是真正的祭壇。
而祭壇之上,此時站着唯有一個人,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這燦爛的火光,又像是要被輝光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