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色佛像顯現在雲層中,通身佛光,望着天穹之下的芸芸衆生。

    “那是……”

    人間十四州的人早就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眼見着一片龐大的土地臨空飛起。

    一人一佛默默對視,司枕手中長劍嗡鳴。

    李懷只盼着他一手養大的兩個孩子過得好。如今司旻將北崇打理得井井有條,司枕也眼看着要飛昇。

    他怎麼能讓司枕因爲他們對上金佛呢。

    李懷張嘴要喊,卻有人比他還要快上一步。

    司旻傳音道:“司枕,算了吧。”

    司枕聽見了司旻的聲音,沉默半晌,轉過頭去。

    陵遊站在自己身後,一如既往。身上的傷還未痊癒,深一道淺一道。

    那雙漂亮的眼睛這會兒正安靜回望着,無聲無息地告訴她,不論她做什麼選擇,他都會跟在她身後。

    司枕笑了笑,移開視線,看向司旻說道:“算不了。”

    她這副身軀撐不了多久,一朝身死,北崇便沒了守護的人,九重天上的人找來,北崇覆滅不過是頃刻之間。

    只有藉着釋迦借她的這點時間鋌而走險,讓整個北崇飛昇入仙,她才儘可放心。

    她笑道:“若是北崇飛昇,指不定是第二個蓬萊島。”

    即使知道機會實在渺茫,她也想對抗着試試,反正她時日也不多了。

    長風遠來,被血染紅的衣裙獵獵作舞。

    在旁人看來,那渺小的一點紅,與巨大的佛像比起來太過微不足道了。

    可墨陵遊卻不這樣認爲。

    二人在北崇瓊峯高空,北崇高懸在人間之上。

    人間山河盡在她腳下。

    他擡頭同司枕一起看向那雲層之中金光閃爍的佛像。

    棘寒刀柄握在手中,他並不清楚此時司枕的實力究竟幾何,但她要做的他必然全力跟隨。

    若是不敵,他也會讓敵人率先踏過自己的屍體。

    無言片刻,雙手合十的金佛對着底下的北崇州一掌壓下。

    緩慢而平平無奇的一掌,身處北崇的司旻和李懷在感受到的一瞬間變了臉色。

    “司枕!”

    瓊峯之上的人這次沒有回頭,紅裙招搖,無形的風從凡間聚攏在她身邊。

    體內的仙力調用到了極致,一朵有些透明的金蓮在她腳下剎那間綻放。

    金色的光華同意籠罩在她身上。

    李懷一怔:“這是……”

    墨陵遊斂眉,神色從容,並不受那佛像驚天一掌影響,長刀橫在身前,漆黑的刀氣凝聚。

    西天佛境裏,釋迦撐着腦袋觀戰,不少佛修都好奇地跟着看。

    他們根本不擔心那北崇會不會真的飛昇上來,只是想看看那個司枕能在佛祖手中支撐多久。

    即便佛祖沒有出手阻攔,北崇也不可能飛昇,凡人修行不夠便無法羽化,這是天道秩序,司枕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九重天上,不少神仙已經偷偷下到第九重天,爲的就是最近距離看這司枕與佛祖交手。

    人間十四州,包括此時正立於空中的北崇,無一人不仰頭望着那一處。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見證凡間之人對抗上界神佛,怎能不震撼人心。

    古往今來,人神界限劃分分明,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他們根本無法仰其項背,可今天,他們親眼看見了人力對抗神佛的一面。

    一劍一掌相接,兩處金光,一道黑芒緊隨其後,三道力量碰撞。天地靜默一瞬,然後驟然炸開一團風暴,將周圍的雲層滌盪了個乾淨。

    手腕上彷彿撐了千斤萬斤,長劍在接觸到佛掌的一瞬間便別碾成粉末,煙消雲散。

    手腕上彷彿被壓上了一座又一座山脈,壓得司枕喘不過氣來。

    釋迦也未曾想到這司枕居然還想帶着凡間土地一塊飛昇,不過着倒也符合她的行事風格。

    不管不顧的,否則當初也不會放着大好的前程不管,摻和進九重天那檔子事裏了。

    到底是魂魄不全,釋迦已經從司枕身上看出潰敗之象。

    不過憑藉殘魂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只需再等待一世,他就又多了枚強力的棋子。

    金佛硬生生將已飛昇上來的北崇一寸、一寸地壓了下去,司枕氣息越發衰弱。

    在察覺到金佛的壓力泄露之時,她第一時間將企圖化爲原形擋在她身前的陵遊用術法捆在了身後,將其擊暈。

    棘寒刀也早就和司枕的長劍一起隨風消散,好不容易癒合了一些的傷在金佛的壓力下再次崩裂開。

    陵遊和自己不一樣,自己這副身軀不過迴光返照,可陵遊天賦異稟,斷不成在這兒留下後遺症。

    北崇終究還是被空中巨大的佛像寸寸摁回了人間版圖。

    金佛在司枕手中將北崇歸位,也付出了一定代價。

    原本閃耀的金光黯淡了不少,在北崇歸位後第一時間收回了手,重新雙掌合十,面目慈悲地看着下方。

    對方並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在交手的一瞬間,司枕就已經知曉。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莫要違背天道。”

    留下這一句話,金佛身形緩緩消散在雲層之間。

    司枕嘆氣:“果然還是不行啊……”

    本就強弩之末的她,惋惜地說出這句話後,眼前一黑徑自昏睡了過去。

    意識昏沉起伏,模糊之間似乎看見了冥府,那高位上坐着的閻王瞅見她身上的金光後,命人不情不願地又把她送了出去。

    一走出去,滿地的曼珠沙華,就像一片血海。此花花開無葉,葉生無花,花葉永不相見。

    這是隻長在冥界的花。

    司枕蹲下去想瞧個仔細,手剛碰上鮮紅的花瓣,目光就被忘川河中自己的倒影所吸引。

    是釋迦手中那一魄的模樣。

    她好奇地打量,自己從前居然是長這樣。

    少了些她的英氣,五官清雅了許多,看上去比她現在更像個公主。

    領路人也不敢催她,任她好奇地多看看西看看。這人哪怕魂魄不全都能接金佛一掌,換作是他早就魂飛魄散了。

    在冥府逛了逛,司枕魂魄歸位時,已經一月之後了。

    一睜眼,就是守在她牀邊的陵遊。

    一雙黑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見她醒了也沒多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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