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崇州的皇宮裏氣氛莫名緊張起來,大大小小宮殿裏的宮人們注意到了宮中時不時出現的行色匆匆的侍衛隊,盔甲上反射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慄,太久沒有見過這般陣仗了。

    不少人都猜測是不是哪宮的娘娘犯了大事,要被陛下清剿了,畢竟也不是沒有先例。

    不過猜測只是猜測,人脈勾結的皇宮中,這一次誰都打聽不到具體的細節,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讓整個皇宮的侍衛都動作了起來。

    他們只知道整個司藥殿裏供奉的醫修們在同一時間被陛下一則詔令全部叫走,去了長公主殿裏。

    山雨欲來風滿樓,各宮人馬都暗暗等待着,期待有人能帶來具體的消息。

    司旻和墨陵遊在牀旁足足等了半宿,一旦發現牀榻上的人神色出現了一些異常,就讓在殿中等候的醫修上前查看。

    臨近破曉時分,牀榻上的人總算睜開了眼睛。

    墨陵遊看着榻上的人睜眼,喉結微動,上前一步。

    司旻也不自主地微微繃緊了身體,裝滿國事的腦子這會兒難得地停止了思考,有些空白。

    司枕一清醒,就看見那蛟龍和另一個她從沒見過的面孔湊近過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司旻看見司枕手撐起自己,躲進牀榻深處,一臉警惕地看着他們。

    他一怔,看了司枕片刻,她露出的神情令他陌生。

    他下意識地看向墨陵遊,“怎麼回事?”

    墨陵遊注視着牀榻上冷眼打量他們的司枕,他自然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陵遊張了張口,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司枕?”

    司枕背靠着牀頭,聽見蛟龍那一聲明顯柔和下來的“司枕”,身形僵了僵,抿脣偏過頭去,蹙起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麼。

    司旻思索道:“可是身體外出了什麼問題?比如凡世接觸不到的方面?”

    他想到了司枕曾經交給墨陵遊的那顆金蓮子,他說道:“你把金蓮拿出來試一試,是否是因爲魂魄不全的緣故?”

    墨陵遊一直盯着牀榻上的司枕,似乎想要透過她再次看見那個人的影子。

    墨陵遊搖頭:“我試過了。”

    不過司枕確實是在他拿出金蓮後才顯現出前世的模樣。

    他還是依司旻所言從如意囊中拿出了金蓮。

    司枕冷眼看着他們自顧自地交流,全然當她就是那個前世的司枕,換句話說,這兩個一看就是上位者的男人根本沒把她當作一個完整獨立的人,僅僅是以前那個司枕的容器罷了。

    她低頭不讓人看見她眼底的冷意,默默回想之前的闖進她腦海中的記憶,那些不屬於她的記憶。

    這實力強橫的蛟龍是從前那個女劍仙撿來的,後來做了她的靈寵。

    她擡眼極快地又看了另一位身着龍袍的男子,和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對上了號。

    這個龍袍男子就是那位劍仙的親弟弟,也就是整個北崇州的皇帝。

    可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在前世的記憶裏瞧見沈風清,難不成是這些零碎的記憶恰好都錯過了有沈風清的部分?

    司枕一直覺得自己雖然運氣不太好,生來就是魔族人,被親生父母丟棄,但有爺爺苞桑收養教導後也勉強能在世間穩穩生存。

    這一次離開九皋,她只是希望能夠找到魔族人稍正統一些的修行方法,能修行上更進一步,僅此而已。

    而現在她面前那兩人,立於北崇州的最頂端,從某種方面來說,也是凡間十四州的最上流。

    九皋花家是個地頭蛇,在九皋修行門派中獨佔鰲頭,但有朝廷制約,九皋並非花家的天下,她自然有法子出逃。

    可這北崇皇宮,可謂是腹地了,她又被他們當作是那位劍仙的轉世,恐怕是插翅難逃。

    牀榻上的女子微偏着頭,髮束散亂,低垂着眉眼,似乎有些害怕和落寞。

    墨陵遊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一個人輪迴前後,到底還是不是同一個人。

    司旻倒是灑脫很多,拿起墨陵遊手中的金蓮子,遞了過去,溫和道:“你把這金蓮子拿在手裏可以嗎?”

    司枕看了一眼司旻手中流光溢彩的金蓮子,她哪有拒絕的權力。

    她視線落到那顆金蓮子上,靜靜看着沒有動作。

    這兩人叫她接觸這金蓮子,說明這金蓮子一定和那位女劍仙有關聯,司枕也想起之前這黑衣蛟龍也強行讓她接觸了這金蓮,後來纔有了那些記憶。

    司旻耐心等待了一會兒,這疑似司枕轉世的女子半晌沒動靜。

    就在他準備強行動手時,那女子伸出了手,素白的手從衣袖中探了出來,輕輕碰上那顆金蓮子,將其握在手心。

    司旻重複了之前和墨陵遊同樣的狀態,目光緊緊盯在金蓮子上,看其有無變化。

    衆人屏息注目,良久後,很明顯金蓮子表面並無任何引人注目的變化。

    以他對墨陵遊的瞭解,墨陵遊會認錯皇姐的概率微乎其微,雖然一直是這麼對自己說,現實擺在他的面前。

    多多少少心裏還是對墨陵遊的判斷存了疑問。

    畢竟過了這麼多年,他記憶裏的司枕都開始模糊起來,甚至很多細節都變得不如墨陵遊清晰,他相信墨陵遊也是如此。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讓他開始忘卻失去司枕的痛苦,但他不再痛苦的同時,腦子裏對司枕的記憶也漸漸模糊。

    他起身,“今日……”就到這裏吧。

    “司……旻?”

    司枕眼神有些茫然,一會兒堅定,一會兒呆滯,就像是兩個靈魂在爭奪身體一樣。

    不過他們都心知肚明,在這個名爲司枕的肉體裏,只有一個靈魂。

    司旻趕緊俯身確認,“司枕?”

    司枕捏着金蓮子,纖長的眼睫耷拉着,眼睛裏的神色不明。

    她勾了勾嘴角,“金蓮子裏裝着我一縷魂魄,這個身體修爲不夠,我的記憶不穩。”

    是曾經皇姐的模樣,司旻總算鬆了一口氣,還以爲是黑蛟思念司枕心切……

    司旻說道:“你這一世是魔族人,我改日讓人去藏書閣裏找一找魔族人修行的功法,中州蔣家與我北崇交好,他們家近百年來公然收魔族入內,我也寫信一封,替你寄去中州。”

    司枕點頭,分明剛從昏睡中醒來,不過說了兩句話的功夫,神色間又見疲色。

    她趁機多交代了兩句,“金蓮內的魂魄一日未迴歸,我甦醒的時間都不多,這一世的我‘存在’的時間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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