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宋路容敏捷地端起自己的碗,往旁邊側了一下/身,敏捷地躲過了宋海率的口水攻擊,“還是你覺得我繼續叫哥比較好?”

    “別別別,千萬別!”宋海率咳得滿臉通紅,飛快地伸出手,按住了對面的少年的手腕。

    “當初讓你叫我哥這件事,後來我想想都後悔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叫我爸爸當然好了,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叫叔叔或者直接叫我名字都可以,就是別再叫哥了!”

    宋路容抿着嘴忍着笑,底下頭喝湯來掩飾自己翹起來的嘴角。

    對方的糗態顯然讓少年的心情放鬆了一點,他吸溜一口奶白色的熱湯,聲音輕快地說,“你不是說自己很年輕,堅持讓我叫哥的嘛~要不然我就像至龍哥一樣,一直叫你大叔了~”

    宋海率一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想翻個白眼,最後爲了維持自己在兒子面前所剩不多的形象,還是忍住了,“那你還是別跟他學了,他對我從來就沒什麼好臉色……”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發現宋路容面色如常,沒有生氣的意思,然後才繼續暗戳戳地說壞話、告黑狀:“那小子比我小那麼多,一點都不知道尊老,一見面就跟我擡槓,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是因爲至龍哥想保護我啊,他很久之前就說你圖謀不軌,現在看來的話,其實也沒說錯誒,你後來對我們那麼好也是另有目的!”

    宋海率一下子語塞,他難得有嘴巴跟不上大腦的時候,平時小嘴叭叭的,跟權至龍互懟的時候更是妙語連珠,沒想到今天在宋路容面前竟然磕巴了,滿肚子的真心話不知道從哪說起。

    他滿臉爲難地吭哧了一會兒,備受打擊一般低下頭,垂頭喪氣地解釋道,“我哪有什麼目的,就是想對你好一點……但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也沒當過爸爸,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爸爸都是這樣,總覺得自家的崽受委屈了,總想對你再好一點。”

    “你想想嘛,我爲你做的事,如果不看成是朋友,而是看作是處於父親的立場,是不是就自然多了?”

    宋海率嘟嘟囔囔說了一堆,宋路容聽着他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眯成兩道可愛的月牙,夾起一塊蘿蔔泡菜放進老父親碗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安慰他說:“知道啦,阿爸,我剛纔開玩笑的~”

    宋海率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面前咧着嘴笑得開心的少年,感動得差點當場灑下兩行老父親的眼淚。

    他覺得那塊平平無奇的蘿蔔泡菜都成了寶貝,捨不得吃了,於是便小口小口地啃着。

    宋路容覺得好笑,看到某位老父親像兔子似的用門牙咬着脆脆的泡菜,還戲特別多地用手假裝抹眼淚,哭笑不得地又給他夾了一塊。

    對於這個任務世界來說,宋路容是一個外來者,他跟原主融合得再好,有很多隱藏在人類內心深處的情緒,他依然沒辦法跟親身經歷過的原主感同身受。

    他體會不到原主在被人指着鼻子罵私生子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也無法通過記憶得知他被同學鎖緊儲物櫃的時候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經在夢裏幻想過如果自己有爸爸會是什麼樣。

    人的心多麼複雜呢,一個男孩從小到大有多少亂七八糟的想法呢,如果宋路容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出發,無論如何都無法確定自己應該對宋海率抱有什麼樣的態度。

    但是他能感覺到,殘留了一點靈魂在他身體裏的那個男孩很開心,原來的宋路容很開心自己多了一個親人,那麼他也願意大大方方地接受這個半路出家的爸爸。

    *

    父子倆很快就喫完了這一頓不倫不類的早午飯,宋路容說要回家看狗,宋海率便開車把他送回宿舍,在樓下還沒忍住來了一出依依惜別。

    宋海率比起父親,反而更像個粘人的孩子,他皺着眉從駕駛座跳下來,小跑着繞過車頭,雙手拉着宋路容的胳膊,佝僂着背,可憐巴巴地問他自己以後還能不能陪他遛狗了。

    宋路容想了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沒什麼,只要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反正也沒人陪我一起。”

    宋海率瞬間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張開雙臂,給了他面前的少年一個大大的擁抱。

    直到宋路容伸手推他,他才放開手,戀戀不捨地回到車上。

    汽車發動,宋海率忽然聽到副駕駛那邊的車窗被敲響了,他放下車窗,發現宋路容正彎腰站在外面看着他。

    宋路容咬咬嘴脣,彎腰湊近車窗,認真地說,“對了,關於你昨天問我的問題,雖然不覺得我以前遭受到的一切跟你有什麼關係,但是如果你介意的話——沒關係,我原諒你了。”

    昨晚沒有說出口的話終於說了出來,宋路容勾起嘴角鬆了一口氣,隨後就覺得頭頂一沉,坐在駕駛座的那個男人解了安全帶,探過身來,把手放在他頭上揉了揉。

    “謝謝你啊。”

    謝謝你願意接受我,願意接受一個缺席了十八年的父親,願意特意說一句寬慰我的話。

    宋海率這次是真的要哭了,在他在兒子面前掉眼淚之前,他匆忙地坐了一個“電話聯繫”的收拾,然後手忙腳亂地繫好安全帶,發動汽車絕塵而去。

    直到出了宋路容他們宿舍的小區,他才隨便找了個路邊停下來,嗷嗚嗷嗚地哭了起來,被交警貼了罰單都不知道。

    *

    宋路容目送他的車遠去,看不到了才轉身上樓,他心情很好,輸入密碼開門的時候嘴裏還哼着歌。

    進了門,宋路容發現家裏的貓貓狗狗都不在,客廳裏只有權至龍一個人,披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簡直像一座什麼雕塑。

    有點不對勁,平時窗邊那個位置,權至龍是絕對不會站在那超過兩分鐘的,這也算是一個他們飽受了私生幾年折磨留下的ptsd。

    宋路容站在玄關沒出聲,拿出手機查看消息,纔看到姜大成發來說要帶孩子們去寵物店洗澡的消息,他回了一句“謝謝哥”,把手機揣回口袋裏,剛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就聽到窗邊那個反常的“望夫石”開口了。

    “忙內啊,你過來。”

    “望夫石”說。

    宋路容以爲他又要讓自己給點菸,路過電視牆的時候就順便拿了打火機和菸灰缸,然而他走過去一看才知道,權至龍手裏根本就沒拿煙。

    “怎麼啦?”

    權至龍雙手環胸,輕輕揚了一下下巴,他伸出一隻手,往宿舍樓下一指,“剛纔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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