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的水壺升騰出嫋嫋蒸汽，揭開有些變形的壺蓋，裏頭是略顯渾濁的沸水。
量不多，只有半壺不到的樣子。
許肖肖輕嘆一口氣，隨手蓋住進風口，將水壺從爐子上提了起來。
“水寒，起來喝點藥吧。”
熱水衝倒在拳頭大小的瓷杯中，將裏頭青白的粉末溶解殆盡。
類似於榴蓮的氣味四散溢出，在不知不覺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這種藥，不該浪費在我的身上……”
房間的角落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躺在牀上的男人睜開眼睛，滿面頹然的盯着低矮的天花板。
“你這是說什麼話，藥品的價值就在於治療，要是大家都節省着不用，那收集和製造這些藥物的意義又是什麼？”
說話間，女子手中的瓷杯已經湊到了男子臉旁。
濃烈的榴蓮氣味讓葉水寒眉頭皺起，禁不住輕咳了幾聲。
沉默了一小會，男子臉上浮現無奈的笑容，帶着些苦中作樂的味道開口。
“真是想不通，爲什麼你就聞不到這藥的臭味……”
“你這不是廢話嘛，我又不是神的寵兒……”女人翻了個白眼，伸手托住葉水寒的後背，協助他從牀上坐起。
“呵，也不是十三使徒……”
自嘲似的一笑，葉水寒接過許肖肖手裏的杯子，湊到了嘴邊。
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氣味讓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強烈的噁心感攪的他胃液翻騰。
“喝吧，喝完之後好好休息。”
許肖肖沒有接過葉水寒的話頭，只是輕聲勸了一句。
但見對方臉上神色痛苦後，又有些不忍的偏過了腦袋。
吞嚥藥液的咕嘟聲傳來，葉水寒輕拭嘴角，開口詢問：“我睡了多久？”
“五六個小時吧，我也沒看具體時間，怎麼了？”
接過男子遞來的瓷杯，許肖肖隨口反問。
畢竟現在已經入夜，對於他們這些殘存的人類來說，除了瑟縮在地下城內，便沒了其他更好的選擇。
想去野外晃盪？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長。
“沒事，只是順便問問。”
葉水寒的臉色並不算好看，但比起之前還是有了些許血色。
“你再躺會吧，我剛下令將N-B號入口處的大門鎖死，天亮以前，你應該是不會有什麼任務了。”許肖肖的眼中透着心疼，想要讓男子重新躺好。
“躺太久了，坐一會吧……”
男子輕輕搖頭，伸手將枕頭靠在了牀上。
然而就在他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忽然從外頭傳來，同時還伴隨着來訪之人的自報家門。
“肖肖，我是白冬骨。”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並非只有白冬骨一人。
頭髮亂糟糟的173緊隨其後，脖子伸的老長，好奇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小葉怎麼樣了？感覺好些了嗎？”
白冬骨隨手拉過一把椅子，示意173就坐，同時衝着牀上的葉水寒發問。
“剛喝了藥，已經好多了。”
“還是那句話，平時注意控制情緒，不要讓安德烈有機可乘，雖說它鬧不出什麼動靜，但如此反覆，對你的身體也是不小的負擔。”
白冬骨語重心長道。
“放心吧白叔叔，現在已經入夜，我會照顧水寒好好休息的。”
一旁的許肖肖插話道，似乎是想讓白冬骨安心一些。
然而對方的臉上卻現出猶豫，明顯是有事要說。
許肖肖性格大咧，並沒有發現白叔叔神色異樣，倒是牀上的葉水寒心思細膩，開口點破。
“白將領來找肖肖，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只管說就好，我不打緊的。”
“哈？白叔叔找我有事？”
許肖肖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看了看白冬骨，又看了看東張西望的173。
“小葉說的沒錯，你可能暫時沒法照顧他了，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重要任務？什麼重要任務？”
雖然許肖肖爲不能照顧葉水寒而感到些許遺憾，但終究是任務要緊。
二十二兵團覆滅所帶來的影響絕非一星半點，白冬骨有所動作，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需要你去一趟京都，和這位來自173號時間線的裂界者一塊。”
“去京都？可是白叔叔，現在已經入夜，而且距離又這麼遠，恐怕……”
聽到白冬骨口中的目的地，許肖肖原本堅挺的自信有些萎靡。
要知道京都距離她所在的位置，光是直線距離就達到了五百公里，更別說要跨越各種地形和障礙。
而且最關鍵的是，現在已經入夜，算算時間，外頭的氣溫估計早就降到零度以下。
更別說一路上還會被喪屍或變異生物攻擊，幾乎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你是在擔心過長的距離和外頭的溫度，對吧？”
面對許肖肖的猶豫，白冬骨倒是沒有露出什麼不滿的神色，只是接着說道。
“你們不從外頭走。”
“不從外頭走？那怎麼過去？”許肖肖愣在了原地。
“坐地鐵。”
“坐——地——鐵？”
這次不光是許肖肖發出了疑問，就連邊上東張西望的173也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什麼情況，現在這個條件還有地鐵可以坐？
“沒錯，原本是用作緊急逃生，不過現在看來，需要提前使用了。”
白冬骨淡定的點了點頭，彷彿早就料到了兩人的反應。
驚訝了半晌，許肖肖纔像是剛剛反應過來，眨了眨眼問道。
“地鐵的入口在哪裏，爲什麼我從來都沒看到過？”
“一會就會帶你們去的。”白冬骨的眼中露出笑意，“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去把大彩和小綵帶出來。”
聽白冬骨提到大彩和小彩，許肖肖似乎是想到了覆滅的二十二兵團，眼中的光再次黯淡。
思索了一會，女子有些擔憂的開口道。
“沒了顧長風的骨哨，大彩小彩一旦放出去，就再難回來了。”
本以爲白冬骨會重新考慮計劃的具體步驟，但這個男人只是搖了搖頭。
“回不來就回不來吧，等你的任務完成，就把它們放了吧。”
“這……”女子杏眼圓睜，有些難以置信的盯着白冬骨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從這位白叔叔的表情裏讀出了一絲釋然。
雖然心中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也正是因爲問題太多了，導致女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個開口。
停頓片刻後，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具體任務是什麼？”
這次，白冬骨臉上終於露出了完全釋然的笑容，彷彿是心願終於得到實現的孩子。
“路上說吧，時間緊張，你先去把大彩和小綵帶來……”
……
另一頭，N-B號城中心，廢墟小區地下。
孢子塵瀰漫的地下停車場內，附着在牆面上的菌毯散發着微弱的熒光，將這方空間映照的猶如異世。
但凡是有點經驗的荒野獵人，見到眼下的場景，都能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一片萱蕚真菌已經快要枯萎了，只因它完成了生命的輪迴。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從深處傳來，緊接着，黑暗中便出現了一雙金黃色的豎瞳。
他便是生命輪迴的終焉，萱蕚真菌枯萎的根源。
“真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重生，複製體們還真是有心了……”
赤腳踩在菌毯鋪築的地面上，黃金瞳的主人緩步前行，雅緻閒情，如同在自家後花園裏散步一般。
牆面上熒光微弱，但還是映出了此人的容顏。
黃金瞳眼角上挑，與鼻尖一般頗顯銳利，眉毛倒是不粗，但結合面容，會讓人下意識生出一種不好招惹的感覺。
嘴角挑起的弧度更爲此人增添了三分邪氣，如瀑般的黑髮自肩頭披下，遮蓋了大半身體。
逛了一會，似乎是想起來自己還有要緊事要做，男子腳步一頓，直直的衝着出口走去。
此時此刻，地下室外頭的溫度已經零下，紛飛的雪花如鵝毛般大小，夾雜在呼嘯的寒風中，彷彿永遠都不會停歇。
碎石從廢墟上滾落，赤身裸體的男子沐浴在血色的月光下，彷彿完全感受不到周邊的寒冷。
“活着真好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着胸腔中逐漸上升的溫度，男子臉上笑意更盛，如同伸懶腰一般撐開了雙臂。
與之一同展開的，還有背後那對驚人的翅膀！
薄薄的肉膜下是精密分佈的骨骼，粗粗一看，倒是與蝙蝠的翅膀有八九分相似。
只不過男子背後的翅膀上並沒有黑色的絨毛，整體觀感也要比蝙蝠的翅膀好上許多。
然而就在男子盡情享受着復活後的喜悅時，距離他不遠處的某個陰影裏，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呼喚。
“陸羽叔叔……是你嗎？”
舒展的動作驟然一停，背後翅膀快速收攏，男子轉身，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投去視線。
目光所及，是一處半坍塌的混凝土牆，雖然沒有被月光照亮，但還是隱約能看出有東西藏在陰影裏。
在男子的記憶中，‘陸羽叔叔’這個稱謂，有且只有一個人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