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奈卿壓下心中的不忍,眼裏滿是藏不住的痛苦和震撼。
從拖行的血痕來看可以斷定,當時盧瑛出事的地方並不是在孤兒院。
而是她身中數刀後拖着殘敗的身體一步步爬到了孤兒院。
“先別說這麼多了,我先送你去醫院。”
顧少琛首先反應過來,隨後立即撥打了救護車的電話。
“媽咪,我已經叫好了救護車!”
顧葵一嚇得發抖,手緊緊捂住了口鼻,不讓眼淚掉下來。
盧瑛用盡力氣擦了擦鮮血淋漓的手,最後握在了顧奈卿的手上。
她搖了搖頭,似乎是已經感知到了什麼。
女人的身體就像是窟窿一般,被刺的千蒼百孔。
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涌出,哪怕顧奈卿死死摁住了傷口,做了個臨時性的處理,可依舊擋不住涌出傷口的血。
盧瑛能清晰的感覺到生命正在迅速流失。
她努力的坐直身子,可卻一次又一次倒進了顧奈卿懷裏。
“沒用的……”
女人喃喃了一聲,她望着眼前早已經枯敗的孤兒院,回想起了那年大雪天。
白雪皚皚的天氣凍的人瑟瑟發抖。
她狠下心將還在襁褓中的顧奈卿放在了這孤兒院的門口。
那個時候,她被旁系的人跟蹤追查。
如果一旦讓許家旁系的人得知顧奈卿的存在,那麼她的女兒一定會有危險。
無奈,她只得狠下心將女兒扔在了孤兒院門口再做打算。
所有人都只記得了她在大雪天心狠拋棄女兒,卻沒人知道,她將女兒扔下之時有多難受。
盧瑛指了指孤兒院不遠處的大石頭,“當初將你扔在孤兒院時,我就在那看着。
看着你在大雪天裏嚎啕大哭,看着你被凍的鼻子紅腫,看着你奄奄一息被抱進孤兒院……”
女人聲音更咽,淚水奪眶而出,眼裏滿是後悔。
卿卿被凍的瑟瑟發抖,她在石頭後也被凍的瑟瑟發抖。
那一天,她流盡了眼淚,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只能眼睜睜看着女兒被抱走。
“卿卿,對不起。”
盧瑛哭着道歉,“我這樣不負責任的母親,到最後一刻居然還想來到這看看。
看看到處我犯下罪孽的地方,看看讓我女兒喫苦受委屈磨難開始的地方。”
從這個孤兒院被領養走,顧奈卿悲慘的一生就開始了。
而間接性造成這悲慘一生的人,是她這個母親。
“別說了……”
顧奈卿不忍去聽,耳邊的所謂的拋棄對她而言過於殘忍。
她盡力的去理解盧瑛,可卻還是無法徹底理解。
“我得說……”
盧瑛搖搖頭,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以,她必須要將所有要說的話全部說完。
“卿卿,對於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想爲自己解釋。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一直以爲將你送出去就是對你最好的保護。
因爲那個時候的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能力去保護你。”
盧瑛道歉懺悔,“可我沒想到,你會因爲我的這個決定過的這麼痛苦。
而我也和你分離了整整二十餘年。”
想到這母女分離的二十餘年,她就十分的難受。
若她們母女沒有分離,那麼她們或許也能像普通母女那樣,幸福和睦吧?
“傅家和許家的恩怨到我這也應該化解結束了。報復和恩怨都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你和傅御瑾這一代,和孩子這一代都不要再被我們拉入漩渦了。
你們要好好的去過自己的生活,好嗎?”
顧奈卿哪有心情去聽這些話,她更在意的是,是誰對盧瑛下的手!
“告訴我,兇手是誰!”
可無論她怎麼問,盧瑛就是不肯透露一個字。
“不要再問了,也不要替我報仇,更不要去找傅項國。”
報仇是一個無法停止的死循環。
一旦開始,便是循環的因果。
永無止境。
盧瑛就是想用自己來結束這永遠循環的因果。
“卿卿,現在傅項國已經被傅御瑾控制了起來。只要傅御瑾愛你,那麼傅項國對你就沒有任何威脅。”
直到此刻,她依舊相信傅御瑾。
“因爲我相信,傅御瑾一定會保護你。同時,我咳咳,我希望,你能好好和傅御瑾在一起。
能給三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聽到這話所提,顧奈卿眉頭瞬間鎖起,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女人立即逼問:“是不是傅項國?是不是傅項國傷的你!”
盧瑛彷彿已經開始聽力潰散,意識模糊了。
她沒有回答顧奈卿的問題,反而是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一條藍寶石項鍊。
女人小心翼翼將藍寶石項鍊戴在了顧奈卿的脖子上,並且告誡道。
“卿卿,你一定要好好保護這條項鍊。若時有不濟,或遇到絕境,這條項鍊就是你最後的退路。”
交代完一切,盧瑛只覺得壓在心口的大石頭都放了下來。
女人雙眼含着淚光,眼裏滿是不捨和自責。
最後的最後,她十分痛苦。
這種痛苦不是來源於死亡。
而是來源於內疚和……遺憾。
“卿卿,真的很對不起。你是第一次做女兒,我也是第一次做母親。
只可惜,我這個母親做的並不夠好,就連及格都算不上……”
盧瑛喘着息,眼裏的光芒逐漸暗淡下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輕到最後就像是蚊子的聲音一樣,十分微弱。
直到死,她都一直在重複着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
重複了無數遍,她最後看了眼顧奈卿的樣子,血淋淋的手緩緩擡起。
她想要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再好好的看看她的女兒,牢牢記住卿卿的模樣。
“好遺憾,最後沒能得到你的原諒,也沒能聽到你叫我一聲……媽。”
盧瑛的雙眼重重垂下,那還未觸碰到顧奈卿臉龐的血手也跟着失去了力氣和生機,重垂砸下,砸在了地上。
眼角一顆淚滑下,最終,她還是帶着遺憾走了。
“不……不要。”
顧奈卿渾身發着抖,她緊握住盧瑛的手摸在自己臉上。
可無論她怎麼做,盧瑛的手再也沒有了溫度。
“媽!”
她緊抱着盧瑛的屍體,終於喊出了隱藏在心裏許久的那一聲媽。
其實她早就原諒她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的原諒。
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二十多年未曾謀面相處過的親生母親相處。
可現如今,她唯一最後的親人死在了她的面前。
臨終一刻,她沒能說出她的原諒,也沒能喊出那一聲媽!
“對不起,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
顧奈卿埋頭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迴盪在整個破敗的孤兒院前。
心裏的那一份自責差點沒將她給逼瘋。
盧瑛還活着前見她的最後一面,自己都還在用無數惡毒的語言傷害着她。
顧奈卿怎麼都沒想到,她曾埋怨責怪盧瑛的那一面會是她們母女間的最後一面。
她自責。
她後悔。
如果能重來,她一定不會對母親說那樣狠心的話。
只可惜,人生沒有如果,更不能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