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少年

    “什麼事兒?”二郎停下腳步,盯着陳響看。

    陳響太奇怪了。

    “別怕,要是遇到難事兒,我帶你去求先生。”二郎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響這小孩兒打小就滿村地竄,幫人幹活兒,好討點兒喫的。

    也愛跟着他們,雖然他們沒有啥喫的,但是偶爾還是能掏個鳥蛋,打個鳥啥的,只要他跟着,二郎多多少少都會給他分一些。

    如今家裏養了不少雞鴨,陳響隔三差五就會送很多蚯蚓蟲子啥的的來跟他們換點兒窩頭剩飯啥的。

    “二郎哥,我……我大哥回來了,先頭我聽見他跟六郎的小姨商量,商量着要害張阿奶……”

    說到這裏,陳響的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他擡手擦眼淚,心裏的悲傷如洪水,洶洶涌涌地把他給淹沒了。

    完了。

    以後二郎哥他們再不會要他的蚯蚓螺絲和泥鰍黃鱔了。

    他們也再不會帶着他滿山地跑,去抓東西喫。

    二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用力,陳響就覺得二郎肯定要揍他,他覺得要是有誰要害他的阿孃,他也會揍人。

    “坐下說,到底咋回事兒?”二郎將陳響摁到榻上坐了。

    陳響有點愣神兒,二郎哥不揍他?

    他迷茫地看向二郎,樣子傻乎乎的。

    二郎嘆了口氣:“以爲我要揍你?你想多了,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而且你是來跟我報信的,我謝你還來不及,咋可能揍你?”

    陳響膽兒小,自己個兒瞎想就能把自己個兒給嚇個半死。

    “我先去給你倒水,你坐會兒!”二郎出了窩棚,留時間給陳響平復。

    也是他們幾兄弟學手藝,自己個兒也手癢,就在荒地裏多弄了幾個窩棚,他自己就能單獨住一個窩棚。

    不然他還得把弟弟們給趕出去。

    二郎去找三丫,三丫去瞅了瞅,陶壺裏還有些蜂蜜柚子水,於是就把壺和竹杯都給他,讓他全端走。

    等二郎端着托盤回到窩棚,陳響已經沒哭了。

    他侷促地看着二郎,二郎把托盤放到榻上,倒了一杯塞到他的手裏:“趁熱喝,好暖暖身子。”

    香甜的味道鑽進鼻子,陳響喝了一口,暖暖甜甜的,幸福地讓他覺得此刻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知道甜蜜是什麼味道。

    人苦得太久了,便是一點點的甜也會讓他幸福地飛起。

    會讓他用力記住這點甜。

    留住這點甜。

    陳響小口小口地喝着,身體也因爲熱量的注入漸漸變得暖和起來。

    二郎從盒子裏拿了塊兒蛋糕給他:“喫吧!”這是三丫跟四丫兩個人練手烤的,每天他們幾兄弟都能分到一些。他沒捨得喫光,每次都會給爹孃留一些。

    陳響咬了一口,因着先喝了蜜水,故而並沒有品嚐出蛋糕的甜來。

    但他吃出了蛋糕的香。

    “這兒還多,你多喫點兒!”

    “不必不好意思,就當你給我報信兒我給你的答謝!”二郎說完就看了看手裏的木頭盒子,繼續道:“這一盒都給你!”

    “真的麼?”陳響沒想到二郎會這般做,眼睛一亮的同時呼吸都變得有點急促起來。

    他有些後悔,二郎哥說全給他,他就不該喫這一塊兒,留着拿出去賣,肯定能賣不少錢。

    “不騙你,快喫吧!”二郎笑着說。

    陳響不吃了,他把咬剩下的蛋糕塞進懷裏,又喝了一口水便跟二郎說他聽到的事兒。

    原來白日裏他娘出去給人幹活兒,他也跑去里長家幫着幹活兒。

    然而去里長家幫忙的人太多了,他瘦瘦弱弱的根本就搶不到啥活兒幹。

    本來里長家辦喜事兒,便是他沒幹多少活兒也短不了他一口喫食。

    可他不喜歡佔別人家的便宜,吃了里長家一個雜糧窩頭,就想着上山弄點兒柴火給送來。

    畢竟里長家要辦喜事兒,請客多,燒竈就特別費柴火。

    陳響回家拿柴刀,自然就是在他家附近的小山包上砍柴。

    累了就躺在樹下休息。

    後來他聽到動靜,膽小的他偷偷躲在樹後往外看,便看到他大哥陳才和六郎的小姨挖坑埋屍。

    他怕極了,躲在樹後根本不敢動彈。

    一直繃着神經。

    可是等到六郎的小姨費勁巴拉地把坑兒挖了,人埋了,他們竟然還不走。

    還在墳地裏幹起那等見不得人的勾當,也不怕半夜被鬼找上門。

    陳響沒偷看,架不住六郎他小姨會叫,聲音雖然壓着,可叫得挺慘。

    他大哥嘴裏的話更是比茅坑裏的糞還髒。

    兩人終於完事兒了,陳響剛鬆一口氣,就聽到了他大哥跟六郎小姨說,喊他小姨給張阿奶下藥,下牛喫的發春藥。

    這種藥陳響是知道的,他長年幾個村子的跑,哪兒有活兒幹他就往哪兒竄,幫地主家放過牛。

    知道牛到了該配的時候,如果公牛或母牛不樂意配種,主家就會給牛吃藥。

    給牛喫的藥咋能給人喫呢?

    這明顯就是要害人啊!

    陳響可是知道阿旺收拾人絕不手軟,他不怕阿旺收拾他大哥,但他怕大哥連累了阿孃。

    所以他纔會偷偷跑來宋家報信兒。

    他不敢去找張阿奶,就找平日裏對他最爲和善的二郎哥。

    事實證明,他果然找對人了。

    陳響隱去了埋屍體的那一段,只說他不小心看到他大哥跟六郎的小姨在野地裏幹生娃的事兒。

    幹完生娃的事兒就開始商量給張家阿奶下牛藥的事兒。

    大梁的男娃女娃醒事兒都早,畢竟這個年代因爲人少,朝廷鼓勵早婚早育,十三四歲就成親的大有人在,十五六成親都算是略晚的。

    男女那點兒事兒,不止陳響知道,二郎也是知道的。

    他聽陳響說完,臉色就變得鐵青起來。

    陳響被他的樣子嚇着了,僵硬着身子不敢動彈。

    不過二郎很快就從憤怒中緩了過來,他把裝點心的盒子塞給陳響:“這些你拿着吧,早些回去,省得你娘擔心。”

    陳響把點心盒子重新放回去:“二郎哥,我先不拿了,拿回去讓我大哥瞧見了必定要問東問西的。”

    “二郎哥,我……我回了!”

    陳響起身往外走,二郎拉着住了他,又給他塞了個蛋糕:“拿着路上喫。往後你每天都來一趟,我每天給你一點兒喫的。”

    他也不敢保證每天都有蛋糕。

    陳響胡亂點頭答應下來,眼眶子又紅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邊兒啃蛋糕一邊兒流眼淚,一塊兒蛋糕他啃了一半兒就不捨得再吃了。

    到家之後他輕手輕腳地去竈房舀水洗臉。

    天兒冷,阿孃給他在鍋裏溫着水,洗洗熱水腳睡覺的時候能暖和點兒。

    “響兒,你回來了?”陳響娘從窩棚裏摸索出來,衝着竈房問了一聲兒。

    “吵啥吵?還讓不讓人睏覺了?”另外一個窩棚傳來陳纔不耐煩的吼聲,婦人頓時不敢吭聲兒了。

    陳響快速洗好,輕手輕腳地鑽進了母親的窩棚,從懷裏把蛋糕掏出來塞給他娘,悄悄地說:“娘,您快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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