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實在離得太近,近到成舒無法控制地怔然盯着季粵喬看。就像是突然拿了一個放大鏡,讓她從未覺得有這樣清晰接近的時候,她能看到他指尖上短短的指甲,乾淨、整齊飽滿,看他微微歪着頭點燃了香菸,隨着幾絲煙霧繚繞,他的眉頭也不自覺地輕微蹙起,淺淺的雙眼皮眯成了好看的弧度…就是這一對直而黑的睫毛,總是能輕易掩去他眼底的情緒,而他耳垂上的黑色耳環,自己只要稍微一擡手就能碰到,還有他頸後的碎髮…
“你平時,就是玩這種的嗎?”成舒斜靠在他懷裏,思緒倏地又回到了之前在車裏兩人的對話。
“元嘉兒喜歡瘋。”季粵喬跟着打出幾張牌,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天她生日,大家也就都由着她來了。”
“你小心燙啊…”成舒擡手指了指。香菸已經燃到一半,鬆鬆的夾在他的指尖,上頭一小截菸灰還沒來及彈落。
季粵喬跟着瞥了一眼,並未在意,卻是轉而問了句:“薰不薰?”
“有點。”以成舒現在跟他的距離,別的不說,二手菸倒是吸的穩穩當當的。
季粵喬嗯了一聲,頃身過去,將煙捻滅在桌上的菸灰缸內。他這一俯身,連帶着成舒也不得不跟着朝前靠去,攬着她的手臂也就自然地將她圈緊了些,以免她這麼坐着重心不穩。
成舒此時的心情簡直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而今夜的季粵喬就好比冰山消融一般,又給了她一種有機可趁的錯覺。
錯覺?成舒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慢慢的視線變得有些恍惚,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好歹也是上了一天班又舟車勞頓跨越了半個中國過來的,之前太激動了還不覺得,這會兒思緒一放鬆,疲憊緊跟着就席捲而來。
“靠會兒。”季粵喬瞧她一臉睏倦的模樣,聲音又緩了幾分:“走了叫你。”
“真的嗎?”成舒眨了眨眼,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但這會兒她已經能確認,今晚她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錯覺。
季粵喬手中動作一頓,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並且問題是,今晚他並沒有沾一滴酒。
最近一個月,他幾乎都是連軸轉的狀態,就連今天也是從秀場的彩排、各項細節的逐一跟進過問,到機場來來回回好幾趟各路觀秀嘉賓的接待,偏偏還趕上了元嘉兒的生日。哪怕明天就是新秀亮劍的關鍵時刻,他也不忍心拂了大家的這份興致。
是因爲在疲憊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冒冒失失出現在眼前的成舒嗎?她好像總是這樣,無孔不入、回回出其不意,所以哪怕一開始就知道她在撒謊,卻還是帶她來了。
她身上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氣,和這滿室的菸草和酒精味格格不入,彷彿是這片喧囂中的最後一塊淨土,乾淨、清新、令人不覺嚮往。
這邊成舒遲遲沒等到季粵喬的回答,卻還是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就不信你對我沒感覺。”她有些俏皮的聲音輕快地,帶着得逞後的得意,一邊得寸進尺地拿額頭蹭了蹭他的脖子。
吵鬧聲瞬間低了下去,桌上衆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飄了過來,他們偷偷摸摸地交換着眼神,各自在身後暗暗使着勁,拿手肘互相懟來懟去,就連一旁的宋明松,這下酒都醒了一大半。
衆人被他這舉動嚇得頓時齊齊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別太晚,明早九點會場集合,我們最後再整體過一遍。”他不鹹不淡地丟下一句話,便拽着成舒頭也不回的出了包廂。
元嘉兒呆若木雞地看着消失在門口的兩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們,怎麼不罰他喝酒?”
“那位難道是老大嫂?”狗森第一個湊上去。
“據我所知不是。”元嘉兒搖了搖頭。
“那剛纔那是什麼情況?”
“玩兒這個遊戲果然可以脫單!這就叫有效升溫。”
“那也沒見過升這麼快的吧,沒見他倆剛進門那會兒還和不熟似的?”
“停!停!停!”元嘉兒端着個半醉的酒架子,還不忘在這時候主持主持大局:“勸你們回頭不要亂說,Joe最討厭這些閒言碎語的。”
……
京城的夜晚,已全然褪去了白日裏的燥意,隨着秋夜一陣涼風襲來,道路兩旁的銀杏葉開始沙沙作響,淡金色的葉片從頭頂紛揚而下,靜悄悄地落在了柏油地面上。
在門口等候着的服務生見季粵喬出來了,連忙一路小跑着去將車泊到跟前。季粵喬接過鑰匙,又兩步上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成舒上車。
成舒看着季粵喬在夜色下晦暗不明的側臉,識趣地噤了聲,順從的鑽進了車裏。他這個人吧,明明在別人跟前的時候都是如沐春風,彬彬有禮的模樣,怎麼每次到自己這兒,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不近人情的樣子呢?冷冰冰的,總想拒她於千里之外。
暗綠色的流光在暗夜的街道上輕掠而過,地面上的幾片銀杏葉也被迫跟着這場風塵飛旋而起,又重新歸於了沉寂,只有這狹小空間內這兩顆熾熱的心,還在不知疲倦的跳動着。
“我說…”成舒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緊張讓她的聲音都變得乾澀起來:“我該不會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吧?”
季粵喬仍是沉默,似是在思考要如何措辭,半晌才說:“成舒…”
“你又要開始說教了是不是?”成舒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有些喪氣地窩回真皮的座椅裏,她不敢看他,只能盯着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囁囁地說道:“我真不明白你在顧慮些什麼,在我看來,只要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這就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情。”
季粵喬的眸光微微閃爍:“你瞭解我嗎?”
“你也沒給我機會了解你不是嗎?”成舒有些氣惱,她彆扭地偏過頭:“我心裏怎麼想,我就怎麼做了,就這麼簡單。”
一邊,是有關青春這場故事的大膽宣言,肆意而又張揚,而另一邊,則是出於理性和需求的抉擇,適合,永遠是擺在第一個考慮的位置上,哪怕途中有過行差踏錯的時刻,理智也會將他立即拉回正道,及時補救。
“還是說你覺得我壓根就配不上你?”他接連的沉默讓成舒變得氣急敗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