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讓穆楚裳彈正在練的曲子，而是在琴房一邊的書櫃裏挑挑揀揀，挑出其中一份，翻開到某一頁，放到了穆楚裳面前的譜架上，然後推開，語氣跟之前依然沒什麼分別：“別跟我說你連視奏都不會了，如果連這都不會，你就滾去跟林山月學畫。”
穆楚裳乖乖點頭，手落在琴鍵上，擺好手型，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第一組和絃。
溫敏靜給她的曲子，是她賭氣說不學琴之前，原本正在練的曲子，在那之後，她就真的再沒來溫敏靜這裏上過課。再然後，她升入高中，原璟琛對關瑤感興趣，她想給關瑤使絆子，在學着別人埋伏的時候，不小心撞進了某個能量坑，直接被拽到了另一個世界裏。
那個世界裏也有鋼琴，並且鼓勵人們學習任何自己想要學的東西。
她在那裏過了很久，從天昏地暗到逐漸適應，再到後來，能將學習的本能完全融入到自己的日常生活裏，不再天天叫囂着要讓人把自己送回去。再後來，她從自己的“學校”畢業，選擇了留校任教，去引導那些從前沒學過或者跟她一樣一開始不願意學的孩子。
但到底，還是會想家，會想在來到這裏之前發生的一切。
她那時候應該讓很多關心愛護自己的人失望了，溫敏靜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她給自己在離住處比較近的琴行辦了張卡，每天下班的時候，或是沒有課的時候，就去練一練，或許一個小時，或許幾個小時，隨心所欲，想彈什麼彈什麼，就跟她小時候在家裏做的一樣。
看書看累了，就又會去練琴。
於是連讀譜也被刻進本能。
她甚至就這麼慢慢地學會了即興。
人是會變的，人的琴聲也是會變的。
這一點，溫敏靜比穆楚裳還清楚，而他也只能承認，穆楚裳的琴聲變了。
從前的穆楚裳無憂無慮，按下琴鍵時總是自信而快活的，就算有那麼點兒少女的憂愁，總歸下一步還是會落到勇往直前上，就像一束奪目耀眼的光。而如今的穆楚裳……她的琴聲依然是亮的，但這道光顯然跟從前不同。
依舊自信，依舊光芒四射，依舊耀眼得叫人一眼過去就挪不開。
但要比從前更“穩”。
從前是無憂無慮的女孩子在一往無前義無反顧，如今則像是……每一步都落在了實處，不管今後要面對的是什麼東西，都能坦然自若地踏出下一步。
這支曲子是他當年專門選給當初的穆楚裳的，讓如今的穆楚裳來演奏，卻依然合適。
忽然之間，溫敏靜就很想把穆楚裳再罵一頓——有這天分，怎麼就淨把時間浪費到原璟琛身上。
要命的是如果穆楚裳真的一棵樹上吊死那就算了，說退婚就退婚，當年的時間和執着是餵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