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聽這話,也曾大喫一驚;後來翻翻舊書,偶然看見《史記》《趙世家》裏面記着公子成反對主父改胡服的一段話:
“臣聞中國者,蓋聰明徇智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能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佛學者,離中國,故臣願王圖之也。“
這不是與現在阻抑革新的人的話,絲毫無異麼?後來又在《北史》裏看見記周靜帝的司馬後的話:
“後性尤妒忌,後宮莫敢進御。尉遲迥女孫有美色,先在宮中,帝於仁壽宮見而悅之,因得幸。後伺帝聽朝,陰殺之。上大怒,單騎從苑中出,不由徑路,入山谷間三十餘里;高佷楊素等追及,扣馬諫,帝太息曰,‘吾貴爲天子,不得自由。‘“
中國人倘能努力再古一點,也未必不能有古到三皇五帝以前的希望,可惜時時遇着新潮流新空氣激盪着,沒有工夫了。
在現存的舊民族中,最閤中國式理想的,總要推錫蘭島的vedda族。他們和外界毫無交涉,也不受別民族的影響,還是原始的狀態,真不愧所謂“羲皇上人“。
但聽說他們人口年年減少,現在快要沒有了:這實在是一件萬分可惜的事。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署名唐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