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商人遺老們翻印了幾十部舊書賺錢,二是洋場上的文豪又做了幾篇鴛鴦蝴蝶體小說出版。
商人遺老們的印書是書籍的古董化,其置重不在書籍而在古董。遺老有錢,或者也不過聊以自娛罷了,而商人便大吹大擂的藉此獲利。還有茶商鹽販,本來是不齒於“士類“的,現在也趁着新舊紛擾的時候,借刻書爲名,想挨進遺老遺少的“士林“裏去。他們所刻的書都無民國年月,辨不出是元版是清版,都是古董性質,至少每本兩三元,綿連,錦帙,古色古香,學生們是買不起的。這就是他們之所謂“國學“。
然而巧妙的商人可也決不肯放過學生們的錢的,便用壞紙惡墨別印什麼“菁華“什麼“大全“之類來蒐括。定價並不大,但和紙墨一比較卻是大價了。至於這些“國學“書的校勘,新學家不行,當然是出於上海的所謂“國學家“的了,然而錯字迭出,破句連篇(用的並不是新式圈點),簡直是拿少年來開玩笑。這是他們之所謂“國學“。
“國學“乃如此而已乎?
試去翻一翻歷史裏的儒林和文苑傳罷,可有一個將舊書當古董的鴻儒,可有一個以拆白餉閱者的文士?
倘說,從今年起,這些就是“國學“,那又是“新“例了。你們不是講“國學“的麼?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二年十月四日《晨報副刊》,署名某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