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歐珀恩猛地彎下腰,爆發出一陣可怕的嗆咳聲。

    房間外聽見響動的研究員立刻敲了兩下門,“閣下,您還好嗎?”

    什麼聲音都沒有。

    研究員趴在門上仔細地聽裏面的動靜,“閣下?歐珀恩閣下?”

    “……嗬嗬……咳……”

    房間裏,陣法中間用來窺視星辰的水晶球從表面開始皸裂,歐珀恩甚至覺得那些裂痕是出現在自己身上的。

    研究員半天沒有得到迴應,慌亂地拿出鑰匙開門。

    “……別進來!”

    就在此時,歐珀恩突然沙啞地叫了一句。

    “閣下?您還好嗎?”

    ……

    歐珀恩扶着椅背站起來,他琥珀色的眼睛空茫地定在虛空中,手在桌上胡亂摸。

    在門外的研究員只能聽見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聲,然後突然安靜下來。

    如果他能繞過面前的木門就會發現房間里正在發生多可怕的一幕。

    歐珀恩終於摸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那是一塊泡在渾濁污水中的肉塊。離近了甚至能聽見大力抓握下發出的“咕嘰”聲。

    它就這麼溼淋淋地被抓起來塞進口中。

    放了這麼些天的鮫人肉帶着一股難言的腥臭味,歐珀恩幾次想要乾嘔出來,但最終還是全部嚥了下去。

    屬於異種的血肉在進入人體的一瞬間就如同活物一般開始進行同化,迅速修補歐珀恩殘破的身體。

    短短几秒間,他凹下去的兩頰已經恢復了血色。

    “……閣下!閣下!!”外面的下屬還在急促地敲門,沒有得到許可,他不敢進去。

    片刻之後,門被從裏面拉開了。

    歐珀恩的身形微微佝僂,眼瞼下方也是深深的一片青黑。

    研究員一愣,不知道爲什麼,他居然覺得這樣的歐珀恩雖然虛弱但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美感。

    特別是在被那雙顏色又深了些的眼瞳注視時……

    “在一條街上,去找。”

    研究員:“啊?什麼?”

    歐珀恩單手扶住門框,居高臨下地盯着研究員,“祂在一條有紅磚屋頂的街道上,有血,有窗戶,有人……”

    “黃色的,開在牆上的黃色薔薇花。”

    “……哈!”歐珀恩捂住眼睛。

    鍊金術中的占星之所以被視爲禁術,就是因爲其有窺視命運的能力。

    更何況歐珀恩還要將自己窺視到的命運說給其他人聽。

    研究員反應過來,忙上前扶住他,“閣下,有血的意思是說鮫人正在進食嗎?或者陷入了打鬥之中?閣下!閣下!”

    歐珀恩目光冰冷,不是對着研究員的。他眼前仍然是剛纔在水晶球中窺見的一幕幕景象。

    “祂在成長,有東西促進了他的成長……完全體……金髮……血……”

    “閣下!來人!快來人!”

    突然,歐珀恩猛地擡手攥住了他的領子,力道大的快要掐死他一樣。

    “去找,不能讓他離開這片土地。”歐珀恩的眼珠可怖地凸出,仿若惡鬼。

    “東南方,L……蘭D……我不知道,去找人問。”

    “祂一直在成長,是我們弄錯了。如果不能讓他死在陸地上,再次接觸到海洋以後,將是人類永遠的噩夢——”

    ……

    研究院茫然恐懼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歐珀恩。

    ……這還是他認識的院長嗎?怎麼感覺臉和聲音都有點奇怪。

    不等他多想,歐珀恩已經停了下來。

    “去找——”

    這是歐珀恩說的最後兩個字,緊接着就昏迷過去。

    “……是,是。”

    輪船上接到命令的士兵潮水般聚集在碼頭,緊接着迅速朝着各個符合描述的主要街道跑去。

    磚紅色的屋頂,開滿圍牆的黃色薔薇,以及正在發生的流血事件。

    數十個身披黑色外袍的研究員無聲地跟上隊伍。

    三公里之外的小鎮上,萊茵斯全身僵直地坐在沙發上。

    他還是看不見,捂在眼睛上方的手心已經沾上了萊茵斯的體溫。

    按照奧格斯特的身高計算,他做這個動作不該這麼輕鬆,更別說另外一隻手還有其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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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這是被穿透顱骨的士兵,倒下砸到地板時的悶響。

    ……

    一片死寂。

    領頭人震驚地回頭看着這一幕,難言的恐懼在他臉上凝固片刻。

    棕色的眼珠在眼眶中緩慢地轉動,然後映出了沙發前怪物的樣子。

    “……怪物——怪物,別擋路,跑!”

    “對,對,跑……”

    剛纔無論是出於好奇還是其他狎暱的心思,士兵多多少少都聚集在沙發這邊。

    這就代表了,鮫人想要解決他們所需的時間甚至不會多於削一個蘋果。

    當最後一個士兵瞪大眼倒在地毯上的時候,萊茵斯在黑暗中眨了一下眼睛。

    ……

    某種代表死亡的安靜刺戳着他的感知。

    奧格斯特,做了什麼?

    遲來的理智分析出真相,緊接而至的就是巨大的荒謬感和惶恐。

    爲什麼?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爲什麼……

    奧格斯特到底是什麼?

    正在自己面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猶如實質的冰冷緩緩俯身靠近,萊茵斯甚至覺得自己面前的是一塊會移動的冰。

    “哥哥在害怕嗎?”

    奧格斯特的手肘輕鬆地搭在沙發靠背上,整個人都半趴在了萊茵斯身上。

    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瀰漫開了,鮫人用來捕捉信息的器官在眼瞼下方的一小片,此時那裏的鱗片正緩慢張合。

    暗藍色的豎瞳帶着笑意,貪婪又安靜地注視着萊茵斯微張的脣瓣。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萊茵斯溼紅的舌尖。

    所以奧赫斯特再次靠近了一點,幾乎將自己的脣抵在萊茵斯的面上,“告訴我,萊茵斯,你在害怕嗎?”

    萊茵斯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掙扎。

    嗓子裏難以抑制地發出嗚咽聲。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萊茵斯慌亂地朝側邊移去,然後覆蓋在他眼睛上方的冰冷手指霎時間移開了。

    他被人掐住腋下,像是抱小孩一樣抱起來,重新放在了原來的地方。對於奧格斯特來說,萊茵斯就像是一隻小鳥那麼輕。

    然後,萊茵斯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奧格斯特彎着腰,修長精悍的身形在萊茵斯身上伏下一片陰影。祂用覆蓋了黑色細小鱗片的指尖插進紗布的縫隙中,輕易就撕開了這段人類的造物。

    蛇類或者是其他什麼冷血生物纔會有的豎瞳愉快地逼成一線再鬆開,祂面上仍然有幾道貫穿的傷口,但正在快速癒合。

    短短几秒,奧格斯特完成了隨後的治療。

    現在,祂美麗得如同人類在聖殿中鑄造的雕像。

    即使祂的眼瞳暗藍詭譎,髮色也不是記載中的漂金色,但邪神更能把握人類內心的欲|望,毫無疑問奧格斯特是美麗的。

    美的妖異邪惡。

    “……奧格斯特……”萊茵斯夢囈般地叫了一聲。

    面前的東西歪了下頭。

    祂的銀髮還在生長,這會的功夫,已經落在了萊茵斯的手背上。

    冰冷的觸覺讓萊茵斯打了個哆嗦,瞬間反應過來。

    “不對,你不是奧格斯特……”

    其中一個士兵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注視着萊茵斯,一點點血跡從他太陽穴的傷口處流出來,將眼白染成血紅的顏色。

    萊茵斯水藍色的眼底迅速聚滿眼淚,“怪物。”

    這兩個字被理智觸碰到,萊茵斯不管不顧地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

    他的腳趾蜷縮在地毯上,就在剛纔,他從草地上撿回來的小孩子還在按摩那處。

    但現在,萊茵斯只覺得那片像是被烙鐵貼過一樣灼燒起來。

    什麼東西會這樣殺人如麻?什麼東西會像是奧格斯特一樣擁有豎瞳和鱗片?

    萊茵斯甚至都覺得是自己瘋了,纔會幻想出這一切,否則他想要照顧的,會幫他擦眼淚,會叫他哥哥的奧格斯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好了好了。”

    奧格斯特寵溺地將他可憐的萊茵斯哥哥抱在懷裏,甚至還有閒心功夫蹭蹭他的臉側。

    很快,他的頸間就傳來一陣濡溼感,萊茵斯的眼淚把那片都弄潮了。

    “怪物……唔嗯……你是怪物……”

    “對,我是怪物。”奧格斯特惡劣地轉了個圈,像是抱着少女的先生那樣將萊茵斯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靠近沙發裏。

    “但我是爲了萊茵斯哥哥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因爲體型的變化,奧格斯特身上已經沒剩多少布料了,這就讓他能夠更加緊密地和萊茵斯貼合在一起。

    他冰冷修長的手指滑到萊茵斯的背後,讓他顫慄了一下。

    奧格斯特垂眸,萊茵斯正在一下一下地啜泣,像是隻在雨中溼掉的貓兒一樣。

    “奧格斯特是爲了萊茵斯哥哥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對嗎?”

    他湊在萊茵斯的耳邊,低聲說道。

    “否則的話,這些噁心的人會從這裏,把哥哥的衣服扒掉。他們想往萊茵斯肚子裏射髒東西對不對?”

    “哥哥不會想要被那樣對待的,是嗎?”

    奧格斯特的手指順着萊茵斯脊椎緩緩向下。

    “哥哥恐懼的,只是他們的死亡。但並沒有厭惡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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