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法用言語計算的時間之前,萊茵斯就已經生活在這裏了。他是時間空間規則下誕生的管理者,人類常用“神明”這個詞來定義他們。

    萊茵斯他們本身就是規則的一部分,他們的存在就代表了無數小世界的安穩平定。

    在萊茵斯剛剛出現在這裏的時候,絕大多數的小世界都還沒有分裂出來,在萊茵斯的眼中,塑造了無數生靈的小世界也不過是一團一團圍繞着“規則”的圓球而已。

    身後有人拍了下萊茵斯的肩膀,金髮的神明下意識側目,對上妹妹笑眯眯的眼睛。

    莉莉絲挨着萊茵斯坐下,不安分地晃着兩條腿,“那個正在形成的繭快要出生了,他們都去看了,萊茵斯你不去嗎?”

    規則當然沒有血緣關係這種說法,但形成萊茵斯的“秩序”和形成莉莉絲的“審判”本質上非常靠近。

    而萊茵斯作爲第一個出現在這片虛無之中的神明,下意識承擔了照顧莉莉絲的責任,小姑娘穩定下來以後就一直學着小世界的習慣叫他哥哥。

    萊茵斯溫和地搖了搖頭。

    金色的長髮柔軟地鋪到他的手邊,他似乎很睏倦,淺色的眼睫輕輕垂着,形狀姣好的脣瓣薔薇花瓣一樣柔嫩美好。

    只從外表來看萊茵斯無疑是美麗而脆弱的,很難想象他其實代表秩序這麼龐大的力量。

    但事實上,秩序就是脆弱的,只有當所有因素都恰到好處時才能堪堪維持住那一點平衡。而就是靠着這一點平衡,一個小世界中才有資格出現智慧生命。

    即便如此,他們上方的時間中,還是每時每刻地有小世界暗下去。

    那就是世界秩序崩潰的表現。

    莉莉絲聲音放輕了一點,“還是很難受嗎?最近崩潰的世界確實多了起來,不知道是爲什麼。要不我去把那些即將要崩潰的世界封存起來,等到你好一點以後再繼續時間?”

    他們生於法則,也時時刻刻被法則影響。最近出現問題的小世界太多了,就連萊茵斯也有些懨懨的。

    “不用,我睡一會就好。”萊茵斯輕聲說道,他支着頭看莉莉絲,碧藍色的眼瞳中一片清淺的笑意,“你去照顧我們新生的同伴吧,不知道他會代表什麼”

    莉莉絲沒有說話。

    任何一個小世界都不能缺少秩序,所以萊茵斯不可避免地需要負荷很多,這讓她的哥哥不太喜歡和別人交往。

    自從萊茵斯在這裏建出了一個自己的花園以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自然不會知道新出現的那些已經開始拉幫結派,互相排擠了。這不奇怪,智慧生物所有擁有的情感都來自於規則。

    嫉妒、憤怒、傲慢、欣喜、期待一切的一切,在神明身上也都不會少。

    但莉莉絲不明白一羣被規則分出來的東西有什麼好爭的,混喫等死不好嗎?

    她拖着萊茵斯上一次給自己帶的大裙子起身,“好吧,等你醒了以後我再來。”

    負責審判的神明就站在旁邊,等着萊茵斯緩緩閉上眼睛,抱着枕頭在長廊下陷入沉睡。這片花園中所有的植被都停止律動,花朵合上,葉片下垂,不知從哪而來的光點黯淡。

    只有目光盡頭,在時間中起伏的小世界散發出幽幽的微光,落在萊茵斯臉上,說不出的靜謐動人。

    但莉莉絲卻沒有像是以前一樣,愉快地離開這裏,等待和萊茵斯的下一次見面。而只是靜靜地站在萊茵斯面前。

    她背對這光,只有一雙深綠色的眼瞳盯着面前人,眉間微蹙。她像是在憂慮着什麼,很久之後俯身親吻了一下萊茵斯的額頭。

    “我最近感覺很不安,萊茵斯。”

    莉莉絲自言自語,聲線中第一次透出不安。

    她的本源名爲審判,和所有負面元素相對。而最近,她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安定下來,只覺得慌亂煩躁,彷彿有什麼很可怕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了一樣。

    同一時間,在這片虛無之地的某一處,數十位同樣生於法則的神明圍着一個正在緩慢生長的蛋竊竊私語。

    萊茵斯和莉莉絲會察覺到我們做了什麼嗎?

    其中一個灰色長髮的男性回頭,冷淡地看了眼問話的人,“感受到又怎麼樣呢?我們的哥哥姐姐難道還會將我們所有人都殺死嗎?他們那麼善良。”

    人羣中響起幾聲竊笑。

    剛纔問話的是一個神情有些怯弱的短髮女人,嘴脣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要說的東西,“所以你就是爲了分擔罪責才拉上我們的。”

    “你說殺死新的同伴可以獲得力量,但誰也沒有嘗試過,要是失敗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現在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要是這不符合秩序,我們就會遭受審判不是嗎?”

    秩序的強大源於時刻覆蓋,而審判的強大則因爲它可以無視對象。

    空氣一時凝滯,沒有人說話。短髮的女性神明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我,我還是覺得不能這樣。”

    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灰髮男人輕笑了一聲開口,“你怎麼知道,從來沒有人做過這件事?”

    ……

    !

    女性神明在他的目光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運轉緩慢的腦子遲疑地從這句話中抽出真實的意思。

    他之前就已經殺死了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同伴?

    在這個想法觸到意識的瞬間,女性神明幾乎想要立刻尖叫着跑走,但腳下生根般只能停留在原地。

    她求助般地看向其他同伴,渴望得到一點支持。但目之所及處,被她看着的人只有兩種反應。要麼冷漠地注視着她,要麼則是沉思之後的靜默不語。

    一股寒意順着脊背朝上蔓延,她只覺得靈魂都被凍住了。

    “你們,你們當中的一部分之前就已經幫他完成了一次殺戮?”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爲什麼……”

    “法則只有那麼一點,每多出一個同伴,我們的力量就會被分走一點。”灰髮男人轉身不再理睬她,“但如果殺了胚胎,我們就可以得到這部分的力量。”

    “你要去向那對兄妹告發我們嗎?”一個人問道。

    “你不想要留下來嗎?”另外一個人問道。

    ……

    女性神明的一直在顫抖,但她知道自己沒有其他選擇。要麼留下成爲這些人的共犯,要麼和這個胚胎得到一樣的下場。

    爲什麼會這樣?

    她在心中問自己,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

    此時,灰髮的男性神明已經伸手去觸碰懸停在光圈中的胚胎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