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北女士生南歌的時候難產，南歌因爲在北女士身體停的時間太久，大腦缺氧，生出來眼睛就沒有視力。
南歌也是走運，老南的一個同學在人民醫院工作，恰好有一個比南歌只大一歲的小孩剛剛在醫院去世，父母同意捐獻眼角膜。
幾個月之後，南歌做了手術，獲得了光明，看見了眼光。這件事情原本這樣就已經結束了。可老南這個人受了別人的一點好處都要記着，早晚有一天要還回去。
他本人有一句提起來就驕傲的座右銘：我老南從不欠人家的。他不欠，她閨女同樣也不欠。
那些日子他嘴皮都快磨破了，同學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才只打聽出來小孩名字叫李陽光。生出來就被檢查出有白血病，堅持了一年，最終還是被病魔給帶走了。
聽說當時籤遺體捐贈書的時候，孩子的爸爸含着眼淚，咬着牙關，寫出來的字都不成形。
老南很想登門拜訪，可想到自己的到來可能讓這家人想起喪子之痛也就作罷。只是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拜託同學一定要代爲轉交。這點錢算不得什麼，只當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這件事情也就算這麼過去了，南歌的視力一直非常優秀，只是有一點很奇怪，長到三歲的時候，她的瞳孔就變成了那種透明的紫色，跟市面上的某些美瞳很像，只不過南歌的眼睛到了晚上還有夜光。
最開始的那幾年，老南和北女士晚上關了燈陪南歌睡覺，經常被她眼睛裏的熒光藍給嚇一跳。
老南越想睡意越淺，最後直接完全睡不着了，晃了晃身邊的北女士，“老婆，你睡着了嗎？”
“嗯。”
“老婆，我睡不着。”老南像個發脾氣的小孩，發泄似的坐起來，渾身都是失眠帶來的痛苦氣息。
“睡不着就使勁睡。”
北女士太瞭解老南了，只要她稍微表現出一點點的善解人意，或者對這件事情感興趣，那老南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兩個人這一宿就不用想着繼續睡覺。她最近需要加緊保養，可不能給衰老這種可乘之機。
不過老南今天晚上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你就不記得咱們南歌剛生下來的時候眼睛沒有視力？”
“不記得。”
“那時候幸虧貼子在醫院工作，咱才能插隊給南歌換了眼角膜。記得不？”
北女士已經懶得回答他了，按照一般定律，這種時候，老南都會自己說着說着就熄火了。可今晚好像註定不普通，老南接下來說的話，讓北女士想睡都睡不着了。
“你不是問我弄三萬塊的私房錢到底幹嘛嗎？確實爲了給李陽光家拿去，雖然杯水車薪，不過到底是咱的一點心意，誰讓他家大兒子的眼角膜在咱們南歌的眼睛上待着呢！”
北女士聽完老南這爆炸性的消息，左腿激動的一伸展，老南就被踢下了牀。北女士一把揪住老南睡意的領子，眼睛睜的大大的，“你說什麼？”
“誰問你這個了！”經近二百斤的老南在北女士手裏像個布偶，輕輕一拎，就從地上回到了牀上，“你說是李陽光的哥哥或者姐姐捐贈了眼角膜給我們南歌？”
“是啊。”夫妻間的角色調換，北女士現在成了等着老南趕緊說話的那一個，不過她從來都喜歡把事情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老南想要藉此扳回一局的希望根本不可能不落空。
“給我老實講清楚，不然小心我今晚讓你去陽臺看夜景。”
老南憋了一晚上，終於有了一個聽衆，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在事情裏面摻水分呢。他看着北女士的眼神裏摻雜了一點點的哀怨：這個老婆也太不瞭解自己了吧！
“有一回鐵子來咱家喝酒，那時候李陽光一家人剛搬來，怎麼就那麼巧，我送喝的有點多的鐵子回家，路上正好就遇見了這一家三口。當時李陽光他爸正在交李陽光騎滑板車，小孩怎麼都學不會，已經十多歲的孩子趴在地上打滾兒。鐵子眼睛都看直了，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沒想到她們家老二也還是有問題！”
“我以爲是他以前的病人，沒想太多，隨口就把自己聽說的那點兒八卦都跟鐵子說了：‘哥們兒，人家可是特殊工種，孩子這樣兒屬於工傷！’”
北女士雖然沒有證據，不過她嚴重懷疑老南這是故意拖着不讓她睡覺的，腿一伸，老南又下了牀，“說重點！”
“重點，您聽好了，李陽光的哥哥就是當年鐵子幫咱們找到的那個眼角膜捐贈者，他的名字也叫李陽光！”
北女士翻身下牀把家裏的銀行卡統統找出來，像玩撲克牌一樣擺弄了一陣，抽出一張數額最小的，“南歌上學還得用錢，剩下的你隨便。”
老南這也是頭一回見到鐵樹開花，也算長了見識，“不用，不用，我這幾天也想開了，或許不打擾對這家人才是最大的感恩吧！他們還不知道大兒子的眼角膜捐給了南歌。”
北女士安靜了很久，“你說爲什麼要讓弟弟叫哥哥的名字呢？”
老南像個老學究，帶上錢幾天在兩元超市買的眼鏡框，“從我個人的觀點來看，可能有三種原因，第一種可能是因爲太捨不得那個孩子了，第二種是因爲太喜歡這個名字了，第三種······暫時沒想到。”
北女士都被老南氣笑了，這傢伙明顯是糊弄自己呢，還分析，根本就是騙人的！這個老頭子壞的很。
“夫妻倆同時得的癌症？什麼癌？”
老南這會兒犯困了，聽北女士說話也感覺不耐煩了，“嗯，淋巴癌。”
北女士一看，好傢伙，這個人把別人弄醒了，自己卻開始犯困了，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別睡了。電燈一開，房間亮如白晝，老南崩潰到想哭，媽呀，爲啥自己會有帶點光亮就睡不着的好習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