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手裏的黃紙輕輕一撕，像一片巨大的薯片，瞬間四分五裂。婆婆看着這些越來越黃的紙片，有一點心虛的說：“能不能不讓七爺過來啊？”
她不像那些小屁孩，天高地厚不知道也就算了，連七爺八爺是誰都不清楚，真是不怕死到家了。
南歌的頭已經開始覺得痛了，她奇怪的看着婆婆，“婆婆啊，七爺是我叫來的，你怕什麼呢？”
“他要是注意到我這個老東西，一看，好啊，竟然還沒死翹翹，閒着也是閒着就把你收走吧，那我不就完蛋了嗎？”婆婆看着南歌搖頭，一臉小屁孩什麼都不懂的樣子，還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南歌的肩膀，好像在安慰她不要因爲自己年輕沒有見過什麼市面就覺得自卑。
南歌腦袋疼，連帶着腦筋也轉不動了，她想說什麼反駁婆婆，可是組織了半天語言，就是沒想出合適的措辭來，只好非常不情願的閉了嘴巴。
新月看婆婆一臉擔心，並沒有因爲南歌喫癟的樣子而減少，她想笑又不能笑，別的非常辛苦，“婆婆啊，你不用害怕，七爺很不靠譜的，是一個眼睛都懶得轉圈的鬼差頭頭，他才懶得理這些有的沒的呢！”
南歌看了新月半天，就是想不通，這個傢伙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聰明瞭，她輕輕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到腦袋上的大包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還沒開始疼痛，南歌的動作就已經停止了。
“新月說的沒錯，七爺相當不靠譜，而且還特懶！”
“我看看是誰在說我的壞話呢！”七爺人還沒到，聲就來了。婆婆聽見這個含着笑意，清雅俊朗的男聲，竟然絲毫美感都沒有感覺到。她倒是恨不得自己會隱身術，現在只好躲進被子裏，矇住身體，裝作自己不見了。
一系列的動作快的像閃電一樣，南歌和新月看了忍不住發笑，很難想象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竟然擁有這麼敏捷的身手。
七爺還算紳士，知道進門之前要先敲門，此刻南歌的頭上的包已經長到半米長，估計如果醫院裏的醫生看了，是要拉她去開顱手術的。
雖然內心是非常拒絕的，不過新月還是屁顛屁顛跑去給七爺開了門。七爺進屋一眼就看見了南歌的後腦勺，沒辦法，造型實在太奇特，足夠吸睛。
“喲，你這是犄角長錯地方了？”七爺的眼睛掃了一下臨牀鼓起來的被子，並沒有在上面過多停留。他看南歌的樣子在新月和南歌眼裏怎麼看都是嘲笑。
“你就別逗笑了，這個東西一直在長呢！”南歌的頭現在開始扯着脖子上的筋脈疼，她已經開始受不住了。
七爺正色道：“我沒搞笑，你頭上的東西還沒長完整，現在弄他出來也弄不出整個的，只能弄一半，到時候你可是還要再受一份這種罪的。”
南歌倒是不懷疑七爺的業務能力，可是自己實在難受，這種又癢又痛的鑽心的感覺讓她生不如死。
她也算是半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姑娘，小的時候，別的孩子還在學習如何吸奶，而她已經因爲黃疸遲遲不退開始了住院的旅途。從這一刻開始，直到小學三年級，南歌幾乎是把醫院當成自己家一樣生活的。
“七爺，求求你了，能不能給我一點藥，或者幫我打一針讓我的痛苦能緩解一點？”南歌覺得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反正這裏是醫院，七爺做點小手腳讓自己舒服一點簡直比摳耳朵還要容易。
七爺笑了，“你以爲什麼都能用那些個騙人的水水，還有針頭處理？告訴你吧，那些東西全都是唬人的玩意兒！”
“對對對，老話不是講了麼，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婆婆在自己被悶死和跟七爺打個商量之間選擇了後者，其實她這麼大年紀，應該早就知天命，順其自然了。不過婆婆總感覺自己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說不清楚是一件怎樣的事，可是她就是不能現在就去跟老伴匯合。
七爺看見她從被子出來，一點都沒有意外，眼睛輕飄飄的在婆婆身上停留片刻，“喲，終於捨得出來了？我還以爲你被子裏面的屁味就那麼好聞，讓你都捨不得出來呼吸了呢！”
婆婆雖然心裏想了很多，可是真的跟七爺面對面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呵呵一笑，“這不是怕您老人家順手給我拉走嗎？”
七爺擺擺手，“沒那閒工夫，倒是您那女婿可要小心一點了，故事太多不是好事兒。”他好像在看着婆婆又好像在看婆婆以外的人，話好像是對婆婆說的，又像在告訴別人。
南歌清楚，在康發生一家的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們全都不會死。壽終正寢的人和犯了錯誤的人可是不同的，犯錯的人需要把自己那些壞心眼全都用乾淨，閻王纔會專門派人來收，要是沒有證據，單單只是知道這是一個壞人，那依據什麼給她定罪呢？當然是不行的。
以前南歌不理解，她的世界裏黑色的就是黑色的，白色的就是白色的，不應該存在灰色，至於黑色則應該被白色給打壓的死死的，像過街老鼠一樣，永遠都擡不起頭來。
可是現在她不這樣覺得了，她見識了地府，又來到了人間，心裏非常清楚，所謂受苦受難的地方其實是現實世界。人總是害怕鬼魂來打擾自己，真正應該害怕的是鬼魂纔對，畢竟自由自在生活慣了，想到人間條條框框亂七八糟的生活就會作嘔，更不要說貪戀人世間了。
南歌很想看看七爺這話到底是對着誰說的，可是自己後腦勺上的東西好像對自己的眼睛造成了不良影響，反正她廢了半天的力氣，什麼也沒看見，只好求助新月，把新月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悄悄問：“你看七爺那是在跟誰說話呢？”
新月也搖頭，“我也看不見，最近好像陰陽眼失靈了一樣，總是時好時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