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鎮守了人界無數歲月的門戶,如今光華黯淡死氣沉沉,被淹沒於黑壓壓的兇獸大潮中,早已失卻原本凌厲至極、霸道無匹的神力,淪爲了凡物。
兇獸如潮,不斷涌出洞開的幽都之門,各種各樣形貌醜陋的兇獸口中流着饞涎,爭先恐後擠出幽都奔向廣闊的原野。
有那體型小的,跑得慢的,在獸羣擠壓下瞬間就會被踩踏在地,頃刻便化爲一灘爛泥。
濃重的惡臭之氣籠罩了幽都之門,兇獸們帶着惡沼中集聚了千萬年的腐爛氣息破門而出,令這一方天空都爲之而濃雲密佈。
比黑氣籠罩更爲暗黑的一朵雲上,共工與祝融並肩而立俯視下界。
祝融好奇道:“你說這麼大的動靜,咱們尊主是用了什麼神奇的手段,纔會瞞過天道監察的?”
共工轉頭瞪了一眼,低聲呵斥:“說話不要如此武斷!哪個親眼所見是尊主幹的了?你想害死整個魔界不成?”
祝融噎了口氣,翻着白眼不滿地反駁:“不是他乾的,做什麼要殺人滅口?后土妹妹的賬我還沒跟他算呢!”
一說起后土,共工頓時包容心大增,忍下和祝融爭論的衝動繼續觀察幽都之門。
“這就是幽都之門,”他指着和雲頭差不多齊高的青銅巨門,對祝融道:“你看看可有把握重新煉化鑄造?”
祝融腳尖一點飛躍到巨門頂端,蹲下去用手觸摸仔細感受。
共工隨後而至,也落在了巨門頂部。
幽都之門果真雄偉堅實,遠看如山,近觀比山峯更增雄奇。
這道門建成至今,經歷了千萬年的歲月滄桑,青銅質地越發古樸,繁複的花紋凹凸間透出銅綠之色,斑駁中默默展示着一個古老神話的韻味。
祝融摩挲着腳下巨門的表面,難得深沉地言道:“看到這些花紋了嗎?這是天帝當年用神力打上的封印印記,重新煉化鑄造談何容易!”
這些情況共工焉能不知,暗沉沉的天空下,青銅巨門凸起的印記似有規律,又毫無章法可循,其上神力雖已消散,也依然難以掩蓋它本身的凝重渾厚。
人族先賢神農氏一心護持族人的決心,亦如這道巨門般敦厚堅實。
曾幾何時,幽都之門煌煌不可侵犯,莫說普通兇獸,便是他們這些大魔,等閒也是不敢輕易靠近此處的,又何敢像眼下這般登臨其上親手觸摸。
聽祝融在一旁感慨,共工心上亦生出質疑來,莫非他在少昊面前誇下的海口真的要打臉了?
問題的關鍵打臉事小,若因此令少昊不喜,不願意出手救護后土,那才真是頭疼的大麻煩。
想到此,共工頗爲耐心地給予祝融鼓勵,語氣堅定道:“你是如今天地間最擅火之大道者,控火之能已是獨步三界,后土能不能活可就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祝融怔住,愣愣地看着共工,許是被他的情緒所感染,片刻間已是信心爆棚,狠狠點頭道:
“你說得對!這天地間我若不能還有誰能做到?我絕不會眼看后土妹妹就此隕滅,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修好幽都之門。”
這就對了!共工眼裏露出讚賞,正待再添一把火鼓鼓勁,眉頭一緊倏然變色,轉頭望向身後。
冰雪之姿,乃爲水之一道的高階殺招。
在祝融嫌棄地眼神中,虛空之中風雲攪動,冰雪攻勢被一方黑色的高牆擋了下來。
肉眼可見,共工施展的必殺技與黑色高牆甫一相觸,冰雪順勢凍結瀰漫,形成一面巨大的蛛網。
與隱在虛空中的黑牆短暫相持片刻,冰網碎裂紛飛,黑色高牆也動了起來。
雲層翻滾,期間閃現出黑色光華,影影綽綽竟似什麼動物的身體在移動,其上鱗片層層疊疊緊實細密。
祝融與共工對視一眼,眼中各自露出相同的詫異來。
“龍族?”共工表示驚訝。
祝融聞言嘲笑:“小小黑龍也敢到此作張作勢!”
說着,毫不手軟地砸出一顆火球,直襲雲霧翻滾處的不明來歷者。
低低一聲龍吟吼過,雲霧中水聲大作,祝融祭出的碩大火球黏在一面水鏡上,火焰左衝右突似在找尋水鏡的突破口,卻遲遲不得法門。
共工嘴角斜挑,嘲諷之意再明顯不過。
果然,祝融的真火魔焰與之僵持一瞬,便被水鏡完全卸了力道,消失得無聲無息。
祝融不服,擡手又要運火,卻聽共工恥笑道:“你跟他較的什麼勁,水火相剋本是天理,真火太旺何不祭煉幽都之門?”
“我……”祝融語結,一肚子不服氣卻偏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共工並不理會老對頭的態度,望着雲霧陰沉地笑了笑,聲量不高不低道:“想當年鐘山神何等蓋世威武,臨完也終是遭了天譴長鎮不周山,每每響來到底意難平啊!”
沒頭沒腦幾句話,在祝融聽來卻頓時瞭然,望向前方哈哈大笑:“我當是哪個?原來跟腳在這兒吶!燭龍之子淪爲西王母的看家神獸,竟在咱們面前故弄玄虛起來了。”
共工淡笑不語,面上譏嘲之色更甚。
雲霧濃翳收起,黑龍收了本體凝出一個人形來,赫然就是崑崙丘弱水神君窫窳。
窫窳一身白衣定定站在雲頭上,面沉如水地盯着眼前兩大魔頭。低聲呵斥道:“你等在此,看來魔界果然是賊心不死!你們還想做什麼?”
祝融反脣相譏:“回弱水好好當你的看門神獸去,我等要做什麼,輪得到一條小黑龍來質問了?”
共工亦是嘲笑:“說得不錯!今日若乃父在此我們說不得還會賣他一個面子,而你嘛,貌似還不夠格與我們對話。”
窫窳眼裏怒火洶洶:“就事論事即可,休得多言其他!”
“其他?”共工冷嘲連連:“你是說你父親嗎?”
不理會窫窳黑沉的臉色,共工繼續道:“鐘山神若看到他身後兩個兒子,一個於崑崙丘充當了看家獸,一個頂着個鐘山神的承襲名頭整日裏荒淫虛度,不知道會不會從不周山底氣得翻起身來?”
窫窳兄弟二人最忌諱別人提起父親,神界衆仙神尚有顧忌,在公共場合鮮少談及,算是給他們留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