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風帶走了伏黑惠臉上的熱氣。
逐漸從混亂中回過神來的黑髮少年,看着小小惠一臉“這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的淡然,又看了看不遠處從拌嘴的笨蛋夫妻,不由得露出羨慕的神色。
這種無意識表現出來的熟稔和親密,只有關係很好的家人才會擁有吧。
不像他,身邊只剩一個繼姐。
現在又多出一個父親。
伏黑惠的視線下意識移向看戲看得起勁的禪院甚爾身上。
黑髮男人對平行世界的“自己”以及妻子似乎很感興趣,在兩人拌嘴的時候,見縫插針說了不少,而且應該不是什麼好聽的話——“甚爾老師”的臉色看着有些黑。
這個男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見了。
那時他是怎麼想的?
自己沒用了纔會被爸爸拋下的吧……
徹底死心的伏黑惠,不再對父親抱有期待,不再思念父親,不再回憶父親,慢慢忘掉了跟父親有關的一切。
可誰成想,十幾年後的今天,他那早已遺忘在記憶角落的父親,就這麼突然又蠻不講理地出現在他眼前。
打敗了特級咒靈章魚怪,制服了被兩面宿儺附身的自己。
然後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
一想到這裏,沸騰的怒氣自胸口騰起,伏黑惠沉下臉,碧綠的眼瞳中閃過風暴。
擅自拋棄他,現在又擅自死掉。
伏黑甚爾,你做這些事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黑髮的少年狠狠撇過頭,不去看他那個親生父親。
他恨伏黑甚爾。
他無法原諒他做的一切!
【771】
伏黑惠劇烈變化的咒力波動一下子被小小惠察覺到了。
“嘿,你……怎麼了?”
“沒什麼。”
伏黑惠趕緊撇開頭,掩飾臉上的痛苦不甘。
能讓平行世界的“自己”情緒波動如此之大,除了“爸爸”還能有誰?
小小惠沉默了一下,隨即說道,
“說實話,甚爾真算不上什麼好人,好賭、懶散、性格惡劣、沒羞沒臊,訓練不留手,總喜歡指使我做這做那,搶我的飯搶我的零花錢搶我的遊戲機,可是——”
“這有什麼關係?老爸認真訓練,是希望我變強,搶我的東西過陣子會還一件更好的。會帶我們去喫自助,去遊樂園玩,小時候還讓我坐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那有多高嗎?比所有人,甚至比貨架還高~”
他坐在天台邊,支着下巴看向摟着尋朝禪院甚爾比中指一臉痞氣的老爸,笑容無比快樂,
“這樣的老爸我覺得棒極了。不過,這並不妨礙我日常嫌棄他,畢竟,老爸不幹人事的時候挺多的……”
小小惠所描述的畫面,無法不讓伏黑惠動容,卻讓他更加難過。
一無所知的小小惠結束了炫爸,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的爸爸爲什麼這麼久不管你,我猜可能跟他先前的降靈體狀態有關,具體怎麼樣,老爸聲音太低了,我沒聽清……”
伏黑惠一怔,猛地擡頭看向年幼者。
降靈體??
這時,小小惠從天台的欄杆上跳下來,認真道,
伏黑惠愣愣地看着小小惠。
少年碧綠的眼瞳充滿對父親的信任,彷彿這是一件再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還是不一樣吧。
他的爸爸從小陪在身邊,可我,是被扔下的那個。
看着依然抱有懷疑的伏黑惠,小小惠只想搖頭。
這個世界的“自己”好固執啊。
小孩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找大人吧。
【772】
“尋~~”
被兩個大胸擠在中間的尋,如釋重負一般衝了出來,快步走到少年跟前,“怎麼了?”
小小惠踮起腳尖,附在尋的耳邊嘰裏咕嚕將伏黑惠的情況說了一通。
尋聽完直嘆氣。
伏黑惠有情緒簡直再正常不過,他這個爸爸乾的那些事實在是過於操蛋。
拋棄孩子多年不管,沒錢了居然將兒子賣給五條悟,一想到這些,尋就忍不住血壓飆升。
這是人乾的?
“甚爾先生,麻煩你來一下,嗯,是這位。”
尋又風風火火走回兩個大胸男的無聊對峙現場,拉過禪院甚爾,在伏黑甚爾下意識要跟過來時,拒絕了,
“你待在這裏。”
伏黑甚爾一臉詫異:“??”
這下輪到禪院甚爾得意了,他順杆爬地反手握住了尋的手,親暱地問道,
“有什麼事我可以效勞嗎?親愛的尋。”
尋站定,看着男人的眼睛,無比認真道:
“甚爾先生,孩子是你的恩惠,不是嗎?那就不要讓他帶着對你的恨活着,那樣……未免也太可憐了。”
禪院甚爾輕佻的臉色頓時一僵。
尋隨即飛快地推着他往伏黑惠那邊走了幾步,然後用力一推,
“十幾年不見,應該會有很多話想說吧?”
聽到尋的話語的伏黑惠卻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艱難開口,“尋小姐,你說什麼?別開玩笑了!”
被拋棄十多年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是男人的恩惠?
尋嘆道,
“惠,你的生日是冬至。”
“冬至,toji,還不明白嗎?你是冬至——甚爾的恩惠啊!”
“所以,甚爾先生纔會給你取‘惠’這樣一個名字。”
這個字是滿心歡喜卻不懂如何表達的男人,對這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小生命最初也是最真摯的情感。
【773】
伏黑惠呆立當場。
他一直以爲‘惠’這個更像女孩子一樣的名字不過是父親隨便取的。
原來是這樣嗎……
黑髮少年的內心翻江倒海,看向禪院甚爾的眼神幾經變換。
猶疑,震驚、難以置信。
可是,到底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一點亮光自少年碧瞳深處亮起。
帶着期翼和試探看着他的父親。
真的?
我對你真的有這麼重要?
禪院甚爾安靜垂眸,凝視着伏黑惠,無聲嘆息。
多年前的彌留之際,腦海中浮現的身影,除了她就是這個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