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的玻璃窗戶毫無遮攔地任着秋日略顯蒼白的陽光蜂擁而入。
朱立安在秋陽微溫的舔舐中，微微抖了抖眼睫，一絲陽光被一從眼睫毛跳飛，碎成一片七彩的光影。
從昨夜開始，他便不由自主地繃緊肌肉，挺直脊樑，想要作出強硬的棟樑之態，但是站在他覺得肩背部的每一塊肌肉都隱隱作痛。
雖然在古神山只不過逗留了幾天而已，他卻覺得像是跋涉了幾個世紀一般的疲憊滄桑。
他不由地嘆了口氣，輕輕聳動了一下肩膀。
靠在他左肩假寐的炎，順着他的動作擡起了頭，睜開一雙銀灰色的眼眸，看了看他。
朱立安偏頭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個細弱的弧度，他伸出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用指尖將她的頭按回自己肩頭。
炎側低着頭，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也輕輕喟嘆了一聲。
朱立安一直以爲，人的成長就是變得智慧，清明和條理分明、通情達理的過程。
但是，今天他頭一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迷茫和無措。
在他手接觸炎光滑地髮絲的瞬間，他也能感覺到她內心的細微疑惑。
仰頭靠在椅背上，他額頭左側感覺道針刺一般的銳痛，伴隨着深深的睏意襲來。
他便如漩渦邊的一片草葉，放棄了想要擺脫的掙扎，任由自己沉溺進去。
沒有夢的睡眠總是很短暫，他感覺到一隻纖細的手指在戳着他的面頰。
睜開雙眼，看見一雙銀灰色眸子彎彎地對着自己，一個甜甜的聲音輕喚着：“朱立安，醒醒，下車了。”
朱立安伸手牽住那隻柔軟而溫暖的手，隨意人羣一步一步向車門挪去。
站臺上，人影攢動，來的，去的，呼朋喚友，喧囂躁動。
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和凌亂的腳步聲、奔跑的人們雜亂的呼吸聲，像沸水裏噴涌的水泡，讓人覺得焦躁。
朱立安發現自己好像不再喜歡人世間的來來往往。
他不想再看這些緣聚緣散，太累人了。
牽着炎的手，他加快了步伐，他想快點離開這站臺，躲開川流不息的人羣。
他將手中柔若無骨的手又握緊了一點，一隻手將衣領提高了一些，擋住吹進脖頸裏的秋風。
他回頭看了一眼安安靜靜，一言不發，只是跟着他大步前行的炎，他微微一笑。
他真的慶幸，在這秋風肅颯的時候，他還有一雙溫暖的手可以握。
“再見！”那山谷裏的迴音，依然千百遍地在他耳邊迴響。
門鎖輕輕地“咔噠”一聲響，客廳沙發上的諦聽耳朵動了動，它伸出右前爪按在電視遙控器上，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望向玄關。
猶疑了片刻，它決定不關電視，不就是那兩個小傻子回來了麼，不影響大爺看電視劇，素素正要跳誅仙台呢，耽擱不得。
諦聽連放在遙控器上的爪子都懶得收回，轉過頭又繼續看它那美豔不可方物的白素素去了。
門“吱呀”一聲響，果然聽到那女魔頭嘻嘻哈哈的笑聲，脫鞋子換拖鞋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草，爺的眼睛被擋住了，看不見了！跳了！跳了！我去！夜華快拽住她！別讓她掉下去！臥槽！好像沒抓住！”諦聽一邊努力扭動身體想要掙脫炎的肢體親熱，一邊探着頭努力從一頭亂毛的縫隙裏去看屏幕。
“夜華你個沒用的渣男！甩貨！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你去死吧！”諦聽氣得渾身哆嗦，又不勝炎的寵溺攻擊之煩，呲了一口白牙，恨不得衝那摟着自己脖子的白皙手背一口咬下去。
“你打擾到它看電視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玄關後傳了出來。
炎鬆了手將諦聽放在沙發上，只用一隻左手輕柔地扶着它的後背道：“會自己看電視娛樂了，諦聽也成精了。”
“諦聽本來就是精啊”那懶洋洋地聲音，非常悅耳魅惑，像是那個諦聽認識的朱立安，又好像不是。
朱立安脫下外套掛再玄關的衣架上，只穿着一件暗紅色立領絨衣走了進來，一雙腿裹在一條洗白做舊的毛藍牛仔褲裏顯得分外筆直修長。
諦聽跳下沙發，邁着粗胖的短腿兒，搖頭晃腦地向着朱立安走過去，伸鼻子嗅了嗅，沒錯，是那個人的氣味。
諦聽擡頭看了看，只是他的眼睛變了，眼珠子變得更加深黑，如一口古井，睫毛下多了一圈陰影。
炎放鬆身體靠在沙發背上問諦聽：“諦聽呀，我們這幾日沒見，你有沒有捱餓？”
朱立安晃了晃下巴，指着客廳和廚房裏擺着呢幾個垃圾桶說：“這個喫貨，怎麼可能餓着自己。”
炎一看幾個垃圾桶裏，滿滿登登都塞滿了花花綠綠的各種食品包裝袋和包裝紙，有餅乾的，麪包的、火腿腸，培根、芝士、牛肉乾、甚至於方便麪的。
炎不禁啞然失笑道：“諦聽有長進，知道喫完收拾垃圾了。”
諦聽看着炎甩了一個白眼，邁開小短腿“蹬、蹬”地向着廚房冰箱跑去，蹲在冰箱下翻着眼睛朝上看。
炎知道它是在招呼自己，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走過去，打開冰箱門，一看冷藏室忽然只剩了幾瓶飲料。
炎擡頭看了看已經坐在沙發上，拿着電視遙控器無目的的換着臺的朱立安。
他將一隻手撐住下巴，鼻子以下的半張臉都隠在修長的手指之後，長長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眉毛，只有一隻鑲着濃密長睫的眼睛暴露在視線之下，那眼睛裏滿滿的都是落落寡歡和深不可測的陰影。
炎拿出一瓶鹽汽水，“噗嗤”一聲擰開蓋，喝了一口問道：“冰箱裏空了，我們一會兒去超市吧。”
“嗯，”朱立安不是很熱烈的迴應了一聲。
“晚飯……你想喫什麼？”炎靠在廚房門口，低聲問道。
朱立愣怔了一下，扔下手裏的遙控器，向着炎走過去，一把將炎摟進懷裏他貼住她的耳根說：“我想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