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若葉坐在桌前的靠背椅上，拿起面前紙杯裏的魚丸串放進嘴裏。
身後的臥室大半空間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隻冰冷的手撩起她頸後的髮絲，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脖頸。
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在她耳畔響起：“若葉呀，你就不能好好喫個飯嗎？非要喫這些垃圾食品？”
金若葉嘴角上揚，頭向後一仰，向着身後人的臂彎靠了過去，卻靠了個空，身子晃了晃才穩住。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佇立的男子，笑了笑，低頭咬住手上冒着熱氣的魚丸，一邊嚼，一邊口齒不清地哼唧着：“李恪呀，你知道我走多餓嗎？我快十二個小時沒喫東西啦。”
李恪的手撫上了她的頭頂，一下一下從上到下順着她的頭髮摸，像是在擼一隻貪喫的小貓，聲音帶着憐惜道：“我們家葉子，這麼忙啊！”
金若葉一邊“呼呼嚕嚕”地喫着關東煮，一邊點着頭道：“今天是聖誕夜嗎，城裏夜場都是舞會，做造型的人多，忙的腳不點地。上廁所時間都沒有，更沒有時間喫飯。”
李恪摸着她頭髮的手停住了，聲音凝重地說：“你身子本來就弱，老這麼忙，飲食不規律，身體垮了怎麼辦。”
金若葉將最後一口包子嚥下肚，又端起玉米汁灌了一口，轉過身來看着身後隠在黑暗中的李恪。
現在是瀟湘市的嚴冬，雖然白天溫度有十幾度，夜晚還是能降到零度，
金若葉穿着一件黑色高領羊毛衫，外罩一件黑白格子的小香風西裝外套，腿上穿着一雙黑色厚羊毛襪，腰上是一條黑色的百褶短羊毛裙。
而他面前的李恪，只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衣，領口敞着，露出清晰的鎖骨。腿上穿着一條寬鬆隨意的棉麻長褲，腳上是白色一雙匡威經典帆布鞋。
是啊，李恪是死在春暖花開的季節。
那時瀟湘市的街頭櫻桃盛開燦爛如雲霞，風一吹花瓣漫天飛舞。
而金若葉坐在櫻花樹下，徹夜難眠，等着一個再也不能回來的人。
而如今，李恪正微蹙着眉頭，凝神打量着她。
他的頭髮烏黑順滑，劉海隨意地垂再額前，遮擋住他一半的眉眼。
金若葉站起身來，兩口喝完手裏熱熱的玉米汁，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笑着對李恪說：“我纔不弱呢，放心吧，我身體棒着呢。”
李恪伸出冰冷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面頰，柔聲道：“我已經跟我姐說過了，讓她照顧你。你可以去找她，不用自己在外面單打獨鬥這麼辛苦。”
金若葉低頭不由地回想了一下李恪的姐姐宋霜。
宋霜的確每日打扮的珠光寶氣，光背的一個包就頂自己幾個月的工資。
長年流連大酒店，高檔餐廳，出入都是小弟開着豪華轎車接送。
但是金若葉很少見她眉頭舒展過，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接電話，撒着各種謊，唯恐說錯一句話。
金若葉不願意進入她這種人際關係複雜又高壓的所謂有錢人的世界。
李恪嘆口氣，用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道：“還是那麼倔，好吧隨你咯，你開心就好。”
李恪伸手揉揉金若葉的頭道：“明天還上班嗎？”
金若葉點點頭道：“明天下午班。”
“那趕緊睡吧，很晚了。”李恪語氣略帶擔憂地說道，
“我得先衝個澡。”金若葉頑皮地吐了瞎舌頭，轉身去拿洗漱用品，換了拖鞋向着衛生間走去。
李恪再身後低喊：“不要洗頭，要不半天頭髮吹不幹，又沒法睡覺了。”
金若葉手裏拎着洗漱籃子，看着門後的李恪，眼裏流露出憂傷的神情道：“李恪，你記得嗎，以前每次洗完澡都是你幫我吹頭髮。”
站在門後的李恪，嘴角抽搐裏一下，眼睛亮亮的，彷彿要哭。
以前每次洗完澡，都是李恪拿着一張大大的浴巾將嬌小玲瓏的金若葉包裹起來，抱進臥室，將她放在膝頭，用一隻小巧地吹風機將她長長的烏黑直髮一點一點吹乾。
吹風機的聲音“嗡嗡”的，像一隻花叢裏的蜂子的鳴唱，催眠着兩個人。
李恪修長的手指撥弄着金若葉順滑的頭髮，眼睛有點迷離，金若葉也開始東晃西晃地打盹。
這時候李恪便會將金若葉轉個向抱進自己懷裏，任她像一直考拉一樣掛在自己身上，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嘴裏哼哼唧唧地嘀咕：“葉子，葉子，睡覺覺。”
金若葉便會像小貓一樣往他懷裏鑽，嘴裏發出含糊的：“嗯嗯，唔唔”的聲音。
她的一頭秀髮又涼又滑撩撥着她的臉頰、脖頸和過胸膛，散發着櫻花的香氣。
但是，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他只是一個逼真的影子而已，金若葉看得到他，卻觸不到他。
雖然房間很黑，金若葉看得到他眼睛裏流淌出來的悲傷。
金若葉將手放在脣邊，向着他飛了一個香吻，轉身踢踢踏踏走進浴室洗澡去了。
李恪退回臥室，靜靜地坐在牀沿，聽着浴室裏水流匝地的聲音。
過了有一刻鐘，換了一身睡衣的金若葉出現在門口，小臉紅撲撲的，嘴角含着笑。
她搖搖擺擺走到李恪面前，撅着最說：“恪兒，好想抱抱你啊。”
她向着他坐的方向伸開雙臂，向前一探，抱了個空，便順勢翻倒在牀上，“咯咯”笑着，嘟噥：“恪兒，好睏，睡覺吧。”
李恪臉對着金若葉的臉躺了下去，輕聲道：“葉子，葉子睡覺覺。”
金若葉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合上了眼簾。
自從李恪過世，金若葉便養成了開着檯燈睡覺的習慣，至少噩夢驚醒沒了枕邊人的懷抱，還有一束光亮陪伴。
李恪的靈魂是白天休眠，晚上甦醒。
他不睡，右手撐着頭，低頭看着懷裏小貓一般的金若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