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秋月耳邊一直迴響着白露霜的聲音:“李家家大業大,需要繼承人。李恪將來必然會娶三、四房妻妾,幫他開枝散葉,你勢必會被當做絆腳石清除掉。”
邢秋月腳步飄忽地走過院子內的銀杏樹,師兄弟們皆停了手上的演習,轉頭看向他。
邢秋月走過師兄沈雪棠身邊的時候,沈雪棠看見他身上白衫後背上佔滿了斑斑血跡,就知道他捱打了,便低聲喚了聲:“秋月…”
邢秋月神思恍惚,竟然充耳不聞,上了臺階,進了遊廊。
沈雪棠見狀將手中單刀遞給身旁的小師弟,幾個健步跨上臺階。
邢秋月進的屋門,反身講房門拴住,又呆坐在桌前呆呆看着鏡中的的自己。
門板上響起了叩擊聲,沈雪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秋月,你是不是被班主打了啊?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上藥啊。”
邢秋月這纔回過神來,柔聲答道:“師兄,我沒事。不用上藥了,我歇會兒就好。”
沈雪棠咬咬牙,在門口靜默片刻,低聲說道:“那好吧,秋月,你保重。”
“謝謝,師兄。”邢秋月看着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有氣無力地答道。
門外響起了沈雪棠“噔、噔、噔”跑下樓梯的腳步聲。
邢秋月長長嘆了一口氣,一粒一粒解開身上白布衫的扣子,輕輕將它褪下。
微硬的衣料蹭在傷口上,犀利的疼痛感讓他皺起了眉頭。
邢秋月面無表情地看着鏡子裏自己年輕的身體。
他算長的比較快的,剛滿十六歲,個頭也有了成年男人平均的高度,肩線平穩寬闊,鎖骨清晰,線條優美。
胸、背、手臂雖然還帶着幾分少年的單薄,因爲長年練功的緣故,卻也算結實有力,腰肢也是勁瘦緊緻。
邢秋月端詳着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就這麼一個知冷、怕寒,知疼,會生老病死的皮囊,真值得那麼些人覬覦嗎?他實在想不通。
他邢秋月只想找一人,知冷知熱,相伴一生。
背後的傷口陣陣灼熱疼痛,邢秋月轉身撲倒在炕上。
閉上眼睛都是李恪的笑臉,邢秋月不知不覺中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響起敲擊聲。
一個小師弟,稚氣未脫的聲音喊到:“秋月師兄,白班主叫你去他房裏一趟。”
邢秋月暈頭轉向地爬起身,半晌才坐直了身子,下了炕,拿起白衫才發現上面都是血跡。
他轉身從衣櫥裏取出一件黑色的絲綿衫兒,套在身上,才往着白露霜的房間走去。
邢秋月打開竹簾邁步進屋,和正要出門的沈雪棠打了個照面。
沈雪棠偏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邢秋月轉身向着屋內的白露霜走去。
白露霜嘴裏叼着一支香菸,手裏整擎着一張信紙,歪着腦袋,眯着眼睛看。
轉頭看見邢秋月走了過來,他臉上浮現一個笑容,招手讓他過去。
白露霜笑着講手中信紙遞給他,說道:“讀讀!”
邢秋月驚訝地擡頭看向白露霜問道:“給我的信嗎?”
白露霜點點頭道:“是啊,給你的。”
邢秋月在白露霜的教導下也頗識了不少字,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別人寫給自己的信。
他心臟按捺不住地“砰、砰”跳了起來,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白露霜手中的信紙,低頭讀了起來。
白底紅色條格的豎排信紙上,是幾行字體渾厚,筆劃粗豪有力的楷書:
“秋月吾弟見字如晤:我於十日前,受父親之命赴臨海市押送一匹重要貨物,因時間倉促,未及與愛弟告別,望秋月弟弟莫要怪罪,爲兄這幾日對你甚是掛念。我將於十一日下午返回南漳市,希望能在第一時間見到秋月弟弟,愛弟可否於當日至李家碼頭一敘?兄李恪”
秋月看着李恪的筆跡,難以置信。
信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支丘比特的金箭,帶着無法抵擋的力道,扎入他的心裏,讓他瞬間舉着雙手投降。
早上白露霜的訓誡如煙一般無聲地飄散,背上的戒尺傷痛也消失無蹤。
眼淚刷地一下涌進邢秋月的雙眼,他將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每讀一遍雙手就抖得更加厲害一點。
他恨不得立即就拔足狂奔,跑到李家碼頭,一頭撲進李恪懷裏,將他緊緊摟住。
不管不顧,那怕以後的日子是如置身於地獄,他也不在意。
邢秋月深吸一口氣,將眼淚硬生生憋回去,擡眼看着白露霜,囁嚅到:“老闆,怎麼辦。”
白露霜講香菸摁滅在身旁的白瓷菸灰缸裏,眯着眼睛笑道:“去吧,去李家碼頭接李恪少爺。”
邢秋月強作鎮定,一低頭道:“好,秋月聽班主安排。”
邢秋月剛要轉身退下,白露霜卻正襟危坐,對邢秋月正色道:“秋月,我早上對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邢秋月垂首答道:“班主,秋月記得,不敢忘。”
“這就對嘛。”白露霜繼續說道:“記住,你要使勁全身解數勾住他的魂兒,讓他和你砸錢。明白嗎?你跟他一場,得些鋪面或者錢財,纔不算虧。明白嗎?戲子青春短暫,若是抓不住個金主好好撈一把,待你年齡大了,沒了這副好皮囊,日子可就慘了。”
“秋月,記住了。”邢秋月乖順地鞠了一躬答道。
“去吧!”白露霜手一揮道:“把李恪少爺伺候高興了,但是千萬別讓他把你的魂兒勾走了。”
“嗯呢!”邢秋月答應着退出了房間。
竹簾在邢秋月身後“啪嗒”一聲落下,他便腳步輕盈,蹦蹦跳跳地向着自己屋子奔去。
衝進房門,他一仰臉靠在房門上,將李恪寫給他的那封信用雙手抱着,貼在胸口,甜甜地笑了。7K妏斆
邢秋月小心翼翼打開自己放在衣櫥裏的黑漆鑲螺鈿百寶箱,將那封信疊的整整齊齊的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