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風的作用下搖晃着,而從窗戶看出去，倒像是那些紙人在搖着列車。
車廂裏騷動起來，然而這一次的風力實在太厲害，一些想起身的客人都被慣性摔了回去。他們只得在座位上發出驚呼,和外面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吵成一團。
車上沒再發出廣播通知，也許是播了,但沒有人聽見。
肖若安依然沒有醒,姚竟只得起身繞到他身邊坐下,防止他的身體在晃動中受傷。
他並沒有意識到肖若安的“受傷”和他們的“受傷”不是一個概念,他只是覺得他會痛。
即便只是繞到桌子的對面,對姚竟來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列車的晃動讓人不安,似乎隨時都會脫離軌道掀翻出去。
姚竟扶着肖若安的頭，讓他的身子離開窗戶和車廂壁，往自己這邊靠一點。
安頓好肖若安，姚竟才又把注意力轉向那些紙人身上。紙人已經糊滿了窗戶,在亮起的車內燈光下顯出詭異的慘白色。
這些紙人就像是用宣紙剪下的人形，不到巴掌大。它們肚子上都用墨水寫着看不懂的符號,除此之外，上面看不出更多細節。
陶瓷的茶具在晃動中發出令人不安的響聲，和車型內的嘈雜交織成了背景音。終於,在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之後,列車艱難地停了下來。
很難說這次停車是乘務組的主動選擇,還是被外面的東西所阻止。和之前相反,停車後，人們反而更加騷動起來。
停車後的車廂晃動消停了不少，有些人便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來，吵吵嚷嚷地要去見列車長，被侍者和乘務員攔了下來。
雙方在車廂交界處發生了爭執，眼看着要動起手來。
姚竟沒太關注車廂內的情形，而是仔細辨認着那些小紙人身上的符號。
那些的符號他並不認識，不知道是某種文字，還是圖騰，只能看出這些符號都各不相同。他嘗試着把這些符號拍攝下來錄入到系統內檢索，不待識別成功，就看到紙人身上起了變化。
左半部的一個小人臉上，漸漸浮現出了黑色墨水描畫的眼睛。
先是一隻，然後是另一隻。
眼睛的畫風頗有些詭異，在一些場合裏可以起到非常驚悚的效果。只是現在一切發生得都太突然，外面又有風暴的威脅，這份驚悚便被沖淡了許多。
姚竟定定地看着那兩隻自動浮現的眼睛，恍然間起了一絲錯覺，好像這紙畫的眼睛逐漸變成了一個深淵，正在把他吸進去。
他的鏡片彷彿成了投影的屏幕。他看到了風沙中廝殺的人們，看到了驚慌失措的扭曲面孔，看到了蜿蜒在沙地上的血流成河。
漸漸地，平面的畫面變得立體。他不在列車上，而是在戈壁，頭頂的烈日烤得他口乾舌燥，額頭上不斷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倒在地上，眼前是一隻黑色的小蟲，看起來那麼小，只有指甲蓋那麼大。
小蟲在沙礫上艱難地爬着，而他一動都不能動，只是眼睜睜看着它靠近了自己，爬向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目光越過自己的手指，看向了不遠處。那是一個穿着和他一樣服飾的人，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身子下面的沙變了顏色，那是乾涸了的血液。
那人的身體後面，是無數和他一樣的身體，一樣的衣服、一樣剩下兩個肉-洞的臉……堆成了一座山。
他收回目光，看到那隻小蟲越過了自己的手指，朝自己的眼睛爬過來……
“刷——”
一瞬間，畫面消失了，紙人也消失了。
——窗簾被拉上了。
“別看。”
肖若安鬆開拉着窗簾的手，回過頭來扶住姚竟的肩膀輕輕晃了幾下。
姚竟的眼神恢復了焦距，有些茫然地擡起眼來。
肖若安的面孔在視野裏清晰起來。
“你回來了？”
“我不該離開那麼久，本來以爲在到達沙漠前回來就沒事的。”
肖若安的表情十分不安。
“沒受傷吧？”
“沒事。”姚竟淡淡地應道。
“列車不出問題才奇怪。既然問題已經拋出來了，我們接着就是。”
“你有什麼收穫？”
肖若安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先仔仔細細把姚竟檢查了一遍，確認他真的沒有受傷，這才放了點心。
“我找到了還沒有對外公佈的考古資料，所以多花了點時間。”
姚竟沒有多問他是如何拿到未公開的資料，他也無意解釋自己是怎麼用兩個小時黑進了機構的系統，把那些東西拷貝了出來。
“資料我通過系統面板傳給你，比較安全。”
肖若安警惕地掃視着車廂內的狀況，好在他們的位置處在角落，那些騷動還不至於波及到這裏。
“那些紙人有問題。”姚竟說道。
“我剛剛盯着紙人的眼睛，接着就看到了一些畫面……它們似乎會控制人的精神。”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你目光發直，臉色不太好，就像是中邪了一樣。”
肖若安一邊飛快地傳輸資料，一邊回答道。
“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很多片段，看起來是族羣的戰爭，死傷慘重。戰爭的雙方身份未知，勝負未知。”
姚竟皺了皺眉頭。
“不過他們的服飾，和博物館展出的荊南王朝服飾很相像。”
“這些紙人是從那片沙漠飄過來的，毋庸置疑。”
“先前姚哥哥猜測列車經過的沙漠古國就是荊南王朝的所在，現在應該算是證實了。”
“接下來只要研究這個古國的歷史就行了。”
說話間，資料已經傳送完畢。
趁姚竟埋頭研究的時間，肖若安招呼侍者把車廂裏沒拉上的窗簾拉上了。儘管他可以保護姚竟，但若是車廂裏其他人受到了紙人的影響，發起狂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上次姚竟被蘿琳推下水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希望姚竟再遇到這種事。
無論是誰要做出傷害他的舉動，都絕對不可以。
“你查到的這個古國叫‘西骨’，又稱‘西蠱’。傳說這個國家十分盛行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