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在又一次高強度的腦力運動後，他似乎終於到了極限，就這樣坐在椅上睡着了。
房間裏依舊安靜,就像是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可他的身上多了一件毛毯。
姚竟挺直身體，毛毯便順着滑了下來，落到了他的膝蓋上。
他回過身，看到肖若安坐在牀沿上,低着頭像是睡着了。
一定是肖若安本來想把牀讓給他,又怕這樣的動作把他驚醒，最後只是給他加了個毯子。
屋裏沒有別的椅子,他只能坐在牀沿上等着姚竟醒過來,結果自己也睡着了。
這是過了多久？
姚竟拿起手機,隨即皺起了眉頭。
距離他離開湯姆·羅耶、或者說姚爲民的大腦,已經過了兩天。
這一回沒有肖若安的“安眠藥”,他依然睡了那麼長時間,應該是因爲長時間透支精力後大腦爲了維護機能，直接進入了“關機”狀態。
算起來他在那個大腦裏待了進四十個小時，可是始終沒有休息過。這種情況在過往的任務中也幾乎沒有遇見過。
也就是說，即便身爲數據,他的身體機能還是按照人類的極限爲基準。
姚竟擡起自己的左手，仔細端詳了一陣。
其實除了能夠不斷“重生”,他們和現實世界的人並沒有太大區別。
他們遵循同樣的自然法則，也會受傷，也會累。
……也會疼痛。
姚竟把毛毯放在椅子上,自己起身朝牀走過去。
他輕輕地在肖若安旁邊坐了下來。
肖若安似乎睡的很沉,這樣的動靜並沒有把他驚醒。
但他的夢境突然進入了一種平靜的狀態,原本是暗潮涌動,到驚濤駭浪，突然間風平浪靜，雲開日出。
肖若安的臉慢慢鬆弛下來，露出一絲微笑。
意識就這樣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他先是感到了一絲溫暖，緊接着才逐漸意識到，這溫度來自哪裏。
在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溫度來自他的右手。
原本他睡着之前，兩隻手都是撐在牀沿的姿勢。經過這麼長時間，血液循環不暢應該會讓他的手變得冰冷又麻木。
可他的右手卻比左手溫熱許多。
肖若安的手指不由得抽動了一下。
他的右手上，還覆蓋着一隻左手。
察覺到肖若安的動作，姚竟轉過臉來。
“醒了？”
肖若安卻不敢“醒來”。
他怕右手傳來的溫度只是錯覺，怕他醒了，這樣的錯覺就會消失。又或者，姚竟會把手收回去。
於是他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一言不發，試圖假裝那只是他在夢中無意識的抽動。
可他的呼吸卻一點一點急促起來，在狹小的房間裏聽的分外清晰。
姚竟也不拆穿，就這樣陪着他坐着。
又過了許久。
“你再不醒，我就先出去了。”
姚竟終於開口說道。
肖若安心裏一緊，本能地擡起頭朝姚竟看過去。
他的手也因爲起身的動作而離開了牀沿，在擡手的間隙鬆開了指縫。
肖若安一怔。
“姚……姚哥……”
又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緊張感，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孩子，看到那個與衆不同的哥哥就說不出話來。
姚竟卻坦然看着他。
“你知道了……是不是？”
回過神來，肖若安又感覺到心臟一陣狠狠的刺痛。
他還記得自己在看到密室大樓裏那個記憶片段的時候，在那把砍刀落下的一刻，姚竟眼中熄滅的光。
那是他的理想，是他的畢生追求，是他的生命……
全都碾碎了。
“肖若安。”
姚竟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看到了，我的左手一直在這裏。”
“在我的記憶裏，也從來沒有失去過。”
他把手指又扣得緊了一點，讓肖若安感受得到。
“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現在的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那樣的事情。”
“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因爲那些事難過。”
“我的手一直在這裏。”
他擡起頭，定定地看向肖若安。
“手是用來握的、用來牽的，用來拿、用來抓住……它是需要被使用的，而不是供着。”
“下次，不要抓我的手腕了。”
肖若安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還沒說出半個字，一滴淚珠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姚竟擡起空着的右手，用拇指輕輕幫他擦去了。
“手是這樣用的。”
***
“唔，幾天不見了shawn！還有小姚醫生！”
lucy熱情地朝他們揮了揮手。
常洛擡起頭，看見肖若安和姚竟一起從電梯裏出來，看起來關係緩和得不錯。
他遠遠地衝着姚竟點點頭，然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你們在頂樓的問題解決啦？”
lucy大大咧咧地問道。
“木木啥時候下來啊？她也好幾天沒出現了，發消息也不回，我還想問問這次的咖喱飯做得怎麼樣……”
“我剛給木木帶了點新東西，估計她又要研究好一陣子。她對喫也不講究，喫不壞你就給吧。”
肖若安說道。
“你這爸怎麼當的啊……”
常洛正打算離開那兩人的喧鬧範圍，冷不丁被姚竟拉住了手臂。
他回過頭去，這個距離的對視還是讓他虎軀一震。
聽見一聲明顯的倒吸冷氣聲，姚竟的脣邊露出了一絲微笑。
“肖若安和我詳細講了一些你的事情，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治療了。”
常洛看到那個笑容，心想不妙。
而在聽到“治療”二字之後，身上的汗毛更是一瞬間豎了起來。
金邊眼鏡寒光一閃。
“這邊的房間平時是做會議室的吧？現在他們都忙，正好不回過來打擾我們。”
“我們可以安心進行。”
因爲距離遙遠，肖若安和lucy並沒有注意到他求助的目光。
常洛就這樣臉色發白地被姚竟提溜着推進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