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鳥兒的叫聲也沒了。
有時候,處於上古戰場的人們,真的很害怕寂靜,但凡熱鬧,喧囂,甚至戰爭的吵鬧也好,唯有寂靜,會讓人內心惶恐不安,總是不那麼舒坦。
秦墨在走廊裏來回渡步,已有半個小時了。
他沒法進去面對裏面的人,他想哭,卻又很困難的哭不出來。
秦墨從來沒這麼優柔寡斷過。
他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從來不喜歡墨跡。
唯獨在見秦曉玲這件事上,令他不斷猶豫,令他一直在思索。
究竟用怎樣的方式,去解釋,她不會生氣?
究竟怎樣用自己的身份去見她,她不會震驚?
他就像個三歲的孩子。
犯了錯誤。
只能在家門口徘徊,而遲遲不敢去見屋裏頭的家長。
“你進來吧!”
突然,屋裏傳來聲音,“你若是再渡步,恐怕吧把我也要繞暈了。”
“有什麼事,進來說就好。”
“沒什麼說不開的。”
“我這數十年,雖不說在華夏是什麼風雲人物,但大風大浪卻也見得多了。”
“走走散散,悲歡離合,出乎意料,這些總是能見到不少。”
“你們那些年輕人的把戲,倒還不值得我震驚。”
屋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平靜的就像湖面的水,總能給秦墨一種安詳平和的感覺。
秦墨卻被她的聲音驚了一大跳。
雖然,他提前思考了很多,也爲此準備了很多。
但當她突然開口,還是令秦墨有些猝不及防,總覺得要想見她,還需要再準備很多才行。
秦墨握了握拳頭,咬了咬牙,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可當他推開秦曉玲的屋門時,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他也不知怎麼的。
總覺得,一旦推開這道門,便什麼都變了。
可他偏偏不想改變,以至於推開這道門,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這門,就像一道閥門,打開,催淚。
秦曉玲靜靜的在牀榻邊坐着。
她披着一件毛毯,雙手捧着一杯溫熱的水,在那兒慢條斯理的喝着。
她擡頭的看了看秦墨,淡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孩子。”
秦墨侷促不安的坐下。
就像一個新同學,來到了新學校,第一次面見老師,連雙手也不知該放在哪兒,在那兒來回擺弄着。
“這散關,卻也是不錯的地方。”秦曉玲笑着說。
“你看看我這身上的傷口,來了兩位洛家的醫師,全給治好了。”
“神家這些年,也多虧有了洛家,才能和秦宗在上古戰場,玩起漫長的拉鋸戰,華夏後勤,洛家若是說第二,恐怕無人擔得起這第一。”
她還是像平常一樣,和秦墨聊起了家長。
她身上的傷,大體痊癒了,本來也只是些皮外傷,倒也沒傷筋動骨,洛家的兩位醫師,已完全治癒了她的傷口。
“你和你父親,倒是一模一樣。”
“當年你父親,也不是什麼按部就班的人。”
“你父親好眼光,一眼能看中你母親。”
“要知道,在風月樓那地方,大多是心機的女人,爲將來找個好人家,大多想耍些花花腸子,攀附天隱的公子,唯你母親不是這般,單純的就像一面白紙,惹得焱陽、天隱,多少女人嫉妒。”
秦曉玲慢慢喝着茶,一邊笑着聊起了往日的歲月。
神色間,也漸漸有了一抹感慨,“那會兒,你父親一整晚在風月樓混着。”
“一到清晨的陽光灑進來,就需要我這個做妹妹的打配合,我要是不幫他,他準被父親發現,那就又要捱打了。”
“不過,那段日子,我也很是嚮往。”
秦曉玲突然開心的笑着說,她眼眶漸漸有些紅了,手中水杯,輕輕抖了起來,溫熱的水灑在手指間,卻也沒察覺。
“因此,每次你父親偷偷溜回來,總會帶風月樓的糕點給我。”
“二十年前,風月樓的糕點,那可是稀罕寶貝,在天隱市那種沒甚美食的鬼地方,風月樓的糕點,可是女孩們最愛喫的東西,他若是不給我帶,我便不配合他。”
“有一次啊!他還真喝酒喝大了,回來的當緊,忘了帶了。”
“我氣得便告了父親。”
說起這段往事,秦曉玲搖頭笑了起來,“你父親就被吊在樹上,吊了一晚。”
“等到後來,你父親漲了記性,再也不敢不帶糕點回來,他不帶,我便告狀,便是要捱打的。”
她說完這段往事,便不再言語了。
屋子裏異常的安靜,唯有微弱的燭光處於動態,將房間照的忽明忽暗,難得昏黃的光芒,也是一番搖擺不定的模樣。
秦墨怎麼也聽不進去。
在這個時候,他的確聽不進去關於秦曉玲和父親的事。
過了良久……
他緩緩嘆了口氣,顫抖的說,“玲姨,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怎得不叫母親了?”秦曉玲突然看向秦墨,笑着反問道。
秦墨猛地一怔。
如同一道雷擊,轟然打在心頭,他怔怔的看着秦曉玲,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世道,哪有母親不知自己孩子的。”秦曉玲淡笑道,“她雖離開秦宗大營數年了,但她什麼模樣,我這當孃的知道的最爲清楚。”
“數年時間,孩子可能會變。”
“但不管怎麼變,當孃的,總能認出自己孩子來,你不是她,我早就清楚了。”
“從你進入秦宗大營開始,我便知道……”
秦曉玲笑容漸漸有些淒涼。
這位曾經明團的代理團長,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了很多歲。
秦墨艱難的嚥了咽口水,他慌張的站起來,踉蹌的往後退了退,碰到了身後的椅子。
“對……對不起……”秦墨結巴的說。
他緊張極了,手都不知該放在哪裏,忐忑的樣子,着實看得讓人有些心疼。
“可是你……爲什麼……”秦墨呆愣的望着秦曉玲,他有些看不懂她。
她本可以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