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異亂之世 > 189、找人
    秦師傅把手往襖袖子裏攏了攏,然後問道,“想知道?”。

    “你這不是廢話嘛,哪裏有說話說一半的,讓人乾着急啊”。

    李和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到一半不說了,二是語甚悽楚,驚問之,欲言而止者再,這種一般都是女人喜歡幹。

    所以說惹怒別人有兩種方法。

    話不說完。

    “於家也喫人啊!”。

    “我說秦師傅咱能不能不要長吁短嘆,一口氣說完”,李和每次在集中精力聽他說話啊!在等他說啊!結果他偏偏不說,每次這時候他就想把自己頭鋸下來!

    “於家以前是高門大戶,高門大戶有幾個不喫人的?魯迅不也說嗎,歷史看似全部寫滿了仁義道德,實則寫得是‘喫人’二字”。

    “是,是,你繼續說,這於家以前怎麼了?”。

    秦師傅指着那高高的門梁道,“我親眼見着一個女人吊死在門口,大冬天的,懷孕的女人,那熱乎乎的血啊,都是從下身出來的,一出來就成了冰渣了”。

    李和沒有再說話,認真的聽秦師傅繼續說。

    “她家男人借了於家的息錢,好傢伙,一個驢打滾,就是萬劫不復。於家逼的太甚,這男人想不開,就一抹脖子,腿一蹬,撒手了。於家就去找這女人,女人也是有點顏色的,拉到八大胡同也是好價錢。可這女人是霸道性子,趁人不注意三更半夜吊在了於家的門口。於家惹出的人命多啊,可不是這一個了”。

    盯着那闊氣的大門,那漂亮的紋飾,李和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那是於家的哪一位,不能是於老頭吧?”。

    “管他是哪一個,反正都是於家的債,那時候於家大約是於老頭父親主事,算他頭上也是沒錯。不過這於老頭除了年輕那會荒唐點,倒也沒什麼錯處,年輕時也是穎慧絕倫,於經史、詩賦、四六古作之類,無不通曉,特別是那手字,堪稱大家。後面日苯人來了,也沒丟氣節”。

    李和想到,那於家家大業大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吧。

    “那李家?”,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一點事情。

    “李舒白?”。

    “是”。

    “前沿大街的李家啊,那一條街的鋪子都是他家的,不過更是不堪了,李舒白兄弟二個,老大不是個一個正經的,抽鴉片,逛窯子,賭博,傷了身子,娶了幾房姨太太,不管多大動靜,日夜不懈,也下不了種,解放前基本把家裏的產業全都撲敗光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能供着揮霍。李老二未及弱冠,龍蟠鳳逸,正在妙齡,韶光無限,吐落珠璣,算的千妥百當之才。可李家的名聲李老大給敗壞完了,已經不好了。正經家姑娘是不能嫁的,眼看就要娶不上媳婦了。大家都想着這李家大概要絕後了吧。沒想隔年,這李舒白從外面撿回來一個逃難的,倒是生了一男一女”。

    李和很是震驚,他從來沒有聽李老頭這些人說過,敢情這李老頭說他以前多風光,都是吹牛的,只都是他哥哥風光而已。

    他現在也分不清秦師傅說的是真是假了。

    “秦師傅,你說的這些我真沒聽人說過,以前只知道他倆家挺闊氣的人家”。

    “你沒問啊,我怎麼說!哦,那現在是我多嘴了”,秦師傅轉身又要走。

    “別,秦師傅,能不能一次性多給我說點。好多事情我真不知道”。

    “不說了,嘴碎了”。

    李和誠懇的道,“秦師傅,麻煩你了,你過了嘴癮,不能把我撂半道啊”。

    “那再說誰?那個姓博的和尚?”。

    “那朱師傅也可以說說”。

    “姓朱的沒啥好說的,是個富農,家道豐裕,人才俊雅,讀了點書,誰家不想他做個女婿,不過託委員長和日苯人的福變成流民了,現在跟我一樣窮家破戶的,無財一身輕。這博和尚也是倒黴,還沒到一百二十分得意呢,大清朝就沒了,否則那也是光可燭天,聲可擲地的人物”。

    李和感嘆道,“時也命也”。

    “命?再算命,他們的命也比咱好。你感嘆個什麼勁。只能說他們前半輩子把後半輩子的運氣用光了,祖上也沒積德。至於功名富貴,悉由命走,絲毫不能自主”。

    “說的對”,李和想想真對,李老頭這些人是總人口百分之一的地主、買賣、資本家,不管怎麼樣,他們至少瀟灑過。

    至於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怎麼活,怎麼死,上層是體會不到的。

    一個人內外割據、軍閥混戰、人均壽命35歲,文盲率80%的時代,李和想想都是屈辱,不堪的近代史啊。

    雪下的越來越大,李和腳在門廊的地上左右挪騰,慢慢的踢開了一大片的雪,露出溼漉漉的地面,他似乎想找找看,這裏是不是真的曾經有那麼一大灘血跡。

    一陣冷風吹來,他打了個寒顫,左右擡頭看看門梁,好像有一股陰冷的氣息在包圍着他。

    他心裏大罵秦老頭,奶奶個熊,沒事跟他提這些個幹嘛,弄得他心裏毛躁躁的。

    似乎忘記了,是他纏着秦師傅講的。

    晚飯的時候,李和只是隨意嚼了個饅頭,隨意洗洗,就上了牀。

    第二天一早起牀就買好了早餐,見老四沒起來,就拍拍她門。

    老四道,“等會馬上就起來了”。

    “天冷,不用起來這麼早。早餐我給你放竈臺上,你起來了自己熱熱。我出去辦個事,中午飯自己解決,去飯店喫也行,隨便你自己”。

    他聽見老四應了聲好,就轉身出了門。

    廢了老勁才把車子點着了火,車子慢慢悠悠的往壽山的飯店過去。

    飯店門口,毛孩見李和來了,沒用招手,很自覺的上了車。

    李和邊開車邊說道,“咱去找你師傅,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必須給拿下了”。

    毛孩重重的點點頭,照着李和的話重複道,“必須給拿下了”。

    到了地方,李和停好車子,手套脫了,把口袋手抄的地址又看了一遍,“就前面那棟樓,咱直接過去”。

    上了五樓,沒有具體的門牌,兩家對門,李和也不知道哪家是方向家。

    他丟了丟嘴,毛孩就隨意挑了一家去拍門。

    一個女人開了門,見到兩個人堵在自家門口,疑惑的問道,“找誰啊?”。

    李和上前笑着回道,“麻煩問下,這裏是方向同志家嗎?”。

    砰地一聲,女人話也不回,門就關上了。

    “什麼素質,這是”,李和讓毛孩敲另外一家的門,“那肯定是這家了”。

    敲了好幾分鐘的門,還是沒人應。

    拍門的聲音驚動了樓上,一個老太太下來問道,“你們找誰啊?”。

    “嬸子,麻煩問下,這是方向家嗎?”。

    “是啊,不過人不在家,都去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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