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沁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來,昏昏沉沉了許久,到了夜裏,四下冷了反倒還清醒了幾分。
“縣主。”
白露從外頭回來,將油紙傘收攏放到門檻邊上,這才進來,湊近她稟報,“奴婢打聽到了,那些世家大族已聯手了湘王,打算於後日……”
白露將聲音壓得極低,只她自己和葉明沁聽得到。
一番話說完,白露便站直了身子,退到了一旁,等着她吩咐。
“聯手湘王?”
葉明沁紅脣微翹,脣畔浮現出了一抹譏諷笑意,“湘王不過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此次他們之所以會去找到湘王,不是因爲湘王想爲湘王妃報仇,而是因爲,湘王得了天子授意。”
“若沒有天子授意,湘王受困於京都,哪個世家大族會上趕着去找他?”
邊說着,葉明沁已邊起身,緩步走至窗前停住,雙眸微涼,“既然他們後日來登門拜訪我,我若是不準備些薄禮,便是失了主人家的氣度。”
前世她與人爲善,可最後的下場卻以悽慘收場。
今生,不惹她的人還好,惹了她的人,除了死,無第二條路可選。
“……”白露從她的話裏聽出了森森寒意。
縣主這是動怒了。
不過,說來也是那些人太貪心,妄想掌控天下的文人。
他們葉家還是世家大族裏的大族呢,也沒那種想法!
“縣主打算如何做?”想罷,白露輕聲詢問。
“不急。”
葉明沁擡手,目光微涼地看了眼窗外夜色,這才道,“我建立書院,一來,是爲了收攏民心,令民心徹底穩固。”
“二來,便是要藉着如今這個機會,逼迫一個人作出選擇,成與敗,皆看這一次了。”
父親是她推翻蕭氏皇族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可若是父親願意妥協,一切,便要順利得多。
“一個人?”白露聽得愣住,想不出她指的是誰。
還有需要縣主逼迫才能作出選擇的人?
“嗯。”
葉明沁微微點頭,知道白露困惑,便吩咐一句,“白露,你去把秦驍叫過來。”
她的人手看似很多,可實則,能稱得上心腹的,除了白露,也只有秦驍。
意圖謀反,是個足以株連九族的大罪,除了容淮,她能告訴的也只有他們二人。
“是,”白露雖不知她爲何這麼晚了還要叫秦驍過來,但還是應下了,“奴婢這就去。”
話音落下,白露便快步走了。
葉明沁則又獨自看起了月色來。
……
白露過來叫秦驍時,秦驍正要入睡,見她過來,瞬間清醒了,一下從榻上坐起,“白露姑娘這會兒過來,可是縣主有什麼要事要吩咐?”
對於白露,秦驍還是熟稔的,畢竟都在葉明沁手底下當差。
“縣主讓我來請秦統領過去,”白露小臉微紅,笑着回答,“縣主雖未吩咐到底有什麼事,但想來,縣主應是有要事找秦統領,秦統領快些過去吧。”
縣主方纔那神色,看着就是有什麼要事一般,頗爲鄭重。
至於秦統領……
想着,白露便下意識地多看了他一眼,耳根子倏地一熱。
秦統領辦事牢靠不說,爲人還極好,只可惜不大愛說話,不然早已成家了吧?
不過,倒也好。
“秦驍這就過去!”秦驍一聽,朝她拱手過後,便立刻往內院走去了,並未多看白露一眼。
可他越是如此,便令白露越是難忘,畢竟不拈花惹草,也是一大優良品性。
想着,見秦驍已走遠了,白露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等白露到的時候,秦驍已到了有一會兒了,卻礙於男女有別,並未進屋。
“如今白露回來了,秦統領進屋說話吧。”葉明沁開口,神色略微淡。
“白露把門關上。”
葉明沁瞥了眼耳根子微紅的白露,笑着吩咐一句。
等白露去將門關了後,葉明沁這纔看向白露和秦驍,目中笑意斂了起來,目光變得鄭重,“我雖身爲相府嫡長女,亦有清河縣主的尊稱,但我手底下真正可用之人,除了你們二人,便沒別人。”
“自河中決堤,我父親被污衊以來,發生了不少事,樁樁件件,我所行之事都與尋常女子不同,除了不是男兒身,其餘的與男兒無異。”
“你們二人,心中必定也有過猜想,猜想着,我做這些事究竟是爲了什麼。”
二人原本靜靜地聽着,可聽到這兒時,二人便聽不下去了,雙雙擡頭看向她,便要開口解釋,“縣主,屬下、奴婢——”
“你們不必解釋。”
葉明沁微笑着擡手,見二人皺着眉頭,笑了笑,“這些事,我心裏有分寸,你們若是從未猜想過,也不會在我手底下當差了。”
她不自詡什麼奇女子,可她確實不是尋常女子。
“縣主說得是。”聽到這兒,秦驍也沒再解釋,只輕聲回了句。
白露則面露羞愧之色,低下頭,“奴婢確實猜想過,畢竟,縣主所行之事,與尋常女子太不相同了,甚至有時候,縣主總會給奴婢一種錯覺。”
“縣主若是個男兒,必定,必定是有不臣之心。”
最後幾個字,白露原本是想着,這輩子都不說出來的。
可如今,縣主問到了她,她還不說,便是不忠誠。
“秦統領呢?也有一樣的想法麼?”葉明沁聽了,只彎脣笑了笑,將目光轉向了秦驍。
秦驍自然也沒否認,拱手道,“不瞞縣主,屬下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猜測,甚至,屬下心中還有幾分肯定,縣主必然是存了那種心思。”
肯定?
這倒是葉明沁沒想到的,錯愕了下,隨即莞爾,“那麼,你心中既然有幾分肯定了,又爲何不離開?”
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成功了還好,位極人臣,失敗了,那就是人頭落地。
“老相爺對屬下有救命之恩,老相爺將縣主託付給了屬下,屬下便絕不會令縣主受到半分委屈,屬下此生,必定誓死追隨縣主。”秦驍如實回答。
葉明沁點點頭,對他的回答頗爲滿意,“今日你既做出了選擇,便不可反悔了,從今往後,只要你一心助我,他日事成,我必厚待你。”
事成!
若說方纔秦驍都還有幾分不敢相信,那麼此刻,秦驍便完完全全地信了。
不知怎的,他一顆心竟異常的激動!
“縣主……”白露也聽明白了,目中震驚之色難掩。
原先她只是有那麼個猜想而已,可如今真聽到了,她卻覺得像是在做夢。
縣主是個女子,可縣主卻要……
“便是你認爲的那樣。”
葉明沁微笑着朝白露頷首,見白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卻毫不在意地笑笑,“這世道是亂世,亂世中誰都能爲王爲帝,我雖是個女兒身,但,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白露從未想過女子也可以稱帝,哪怕是話本子裏,也從未見過。
可如今,卻真真切切的擺在了她眼前。
“呀疼!”
下意識的,白露便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叫了一聲,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此事我今夜同你們說了出來,便是希望,你們能支持我,同我一道推翻蕭氏皇族!”葉明沁雙眸冷冽下來,面容似透着寒霜。
白露見了,冷得哆嗦了下,但心裏並沒有不願追隨她的意思,重重地點頭,“縣主信任奴婢,奴婢也絕不辜負了縣主信任!”
縣主連想造反這樣大的事都告訴她了,足可見,縣主對她有多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