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張平兄弟被馬江帶出去，喬山就直接發作了，一把重重拍在桌子上吼道：“將那個柏通和那個童小蕊給我叫過來！”
可這話一說出來現場就再次一片死寂。
喬山一愣，擡頭一看也是臉色頓時更加難看起來。
廠長辦公室裏此刻就剩下他和廠長和財物科長三人了，他這一聲吼到底要指揮誰？
指揮廠長是不可能的，至於蘇炳輝，那可不是他的下屬，在廠裏比他還牛，掌握着財政大權呢。
喬山也後悔了，惱怒的不行，雙眼冒火的騰地一下子站起來說道：“還是我去叫吧！”
說着轉身走了出去！
辦公室裏再次陷入安靜。
過了足足一分鐘，宋懋昇看向了一直沒說過話的蘇炳輝道：“老蘇，你什麼看法？”
蘇炳輝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道：“老廠長，這個張平不簡單，年齡雖然不大，不過提出的觀點卻是非常新穎。
雖然這實在有些打臉，但就事論事，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方法，值得一試！
這或許是緩解當前困境的一個好辦法。
老廠長，咱們廠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了，職工意見很大，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偷盜事件了，要是再拿不出解決辦法只怕真要出事的！”
宋懋昇沉默，好幾秒後，口中喃喃道：“難道真是我們老了麼？”
蘇炳輝再次沉默。
“老蘇，你說，如果讓張平這麼一個人來領導廠子的話，他會如何做？”
等了幾秒，宋懋昇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蘇炳輝愣了愣，頓時苦笑道：“老廠長你不是欺負我麼？我不懂經營管理，就懂得財務這一塊，實在想不出來！”
宋懋昇沒有得到答案，也是滿臉愁容，苦笑道：“也許，我當初就該堅持呆在機關里老老實實做個翻譯，我真不是管理企業這塊料！”
蘇炳輝連忙道：“老廠長你千萬別這麼說，你已經做的夠好了，這不是你的問題。
國家在變，形勢在變，大環境變了，或許我們也該變一變了！”
宋懋昇苦笑：“可我老了，還怎麼變啊，我今年已經54了，很快就要退休了，身體毛病也多了，精力不濟，就算想幹也是有心無力了！
等過了年，我就跟輕工局打申請，請上面另外任命有能力的人接手吧！
我只有一個希望，紅星廠不要倒！
這是一個有着輝煌歷史的企業，不能就這麼倒下去！”
“唉！”
辦公室裏，兩聲深深的嘆息響起，隨後徹底變得安靜！
很快，辦公室外面，腳步聲重新響起，喬山、馬江都再次進來，後面還跟着低着頭的柏通和一臉忐忑不安的童小蕊。
“都坐下吧，柏通，童小蕊，你們兩個將這次展銷會上的情況詳細說說，尤其是張平的情況！”
“好！”
童小蕊趕忙答應。
……
張平兄弟被馬江帶出廠長辦公室，原本是想讓他們去會議室裏坐一坐的，但張平卻是提出要去參觀一下廠區，馬江也不拒絕，很快招來了一個名叫趙芳的辦公室文員帶他們去廠區轉。
看到張平兄弟兩出來，劉老黑和小虎也喝水喝的難受，趕緊一起跟來。
“四位同志，剛纔那邊是廠辦，後面就是車間，那邊是倉庫，那邊角落是食堂……”
趙芳很熱情，不斷的介紹着廠區的各種設施和情況。
衆人走了大半圈，張平也算是將廠區看的差不多了。
這個廠子佔地面積的確不少，足足有十幾畝大小，若是算上家屬區的佔地，真是不小。
後牆外就是家屬區，都是低矮的平房，和廠區之間中間有一道大鐵門連接，不過鐵門顯然也成了擺設，鏽跡斑斑，顯然很久沒人保養了。
張平開口問道：“趙芳同志，你們紅星廠現在總共有多少職工？”
“大約五六百人吧！”趙芳想了想說道。
“這麼多？那效益應該不錯吧？”張平故意問道。
趙芳忽然苦笑了起來：“也沒多麼太好了，人是不少，不過現在輕工局已經很少給訂單了，全靠廠裏自己想辦法，現在廠裏一個月能開工生產的時間總共也不到一個星期，這個月都沒生產過。
職工雖然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在家閒着，有些人純粹不來上班，出去擺個地攤，買點小玩意、早餐什麼的，做個體戶，聽說還有人偷偷開了介紹信跑去南方闖蕩的，實際在廠人數並不多，也就兩三百人最多。
至於效益就別提了，廠裏已經有三個月沒發工資了，天天都有人擠在廠辦外面要工資。
“那些人是不是廠裏的職工？”
忽然，劉老黑指着廠房那邊問道。
張平看過去，果然有十幾個人站在那邊牆邊上，一直盯着他們幾人小聲議論着什麼。
“那你們廠領導就沒想辦法？”張平皺眉問道。
趙芳嘆口氣道：“能有什麼辦法，賬款要不回來，又接不到新的訂單，就這樣耗着唄！”
“那你們就沒想過自己找找訂單什麼的？”張平有些震驚道。
趙芳驚訝道：“自己找訂單？怎麼找？”、
張平忽然不知道怎麼說了，這些人根本就沒有這種自謀生路的觀念。
這就跟農民種地一樣，種下去就等着靠天喫飯。
難怪國企在這個時期會倒下那麼多，這種觀念就太嚇人了，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想象辦法解決問題，都是想着上級領導去解決問題，給一口飯喫。
他心裏有種深深的無奈和嘆息！
難怪國家要改革，這種情況，不改真的不行！
人生了病，就得治療，有器官壞死，要是能夠手術，那就必須手術切除和移植新的器官，負責，整個人的生命都要受到威脅。
張平重新經歷這個時代，可這種真切見證國企現狀的場景還是第一次，也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也只知道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國企都有很多問題，可沒想到，紅星廠的問題這麼嚴重。
到現在爲止，他真正接觸過的國企也就三個，一個是鳳山縣食品廠，一個是鳳山縣塑料廠，紅星廠是第三個。
鳳山縣食品廠管理粗糙，廠長曹建雲和銷售科長曲宜良夥同其他一些人做私活，這種事情他剛開始都覺得很嚇人，尤其當初這個辦法還是王國棟的祕書黃韜親自帶他去的，當時可是嚇了他一跳的。
塑料廠裏也不用說了，三角債的問題，缺少訂單，人浮於事，職工沒有積極性等等問題他都看在眼裏。
只是再次見到紅星廠，他都覺得，食品廠和塑料廠的問題根本就不算什麼問題了，這裏才嚴重。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你們員工現在最大的希望是什麼？是廠裏有訂單能夠開始恢復生產，還是想要離開廠子去外面闖蕩，自謀生路？”
張平忽然問出了一個很是尖銳的問題。
趙芳被嚇了一跳，看了看張平，隨後又急忙向周圍看了看，這才說道：“當然是希望廠裏能夠恢復生產，有鐵飯碗，誰願意丟到自己去外面沒深沒淺的闖蕩。
張同志，你這話也就這次說說就好，可千萬別再說了，要是被人聽到，引起了廠裏職工鬧事可是要出大問題的！”
張平也是一下子警覺起來，猛然反應過來，連忙道歉道：“抱歉，我是個農民，沒想到這些！”
也是，現在廠裏這些職工面黃肌瘦的，看着比河灣村的農民還悽慘，要是一句話說不好，還真說不好就惹出事情呢。
小虎小聲嘟囔道：“怎麼聽着比我們塑料廠還困難呢！”
張平笑笑道：“所以啊，你就知足吧，很多企業都很困難的，你們人少，日子算好過的了！”
隨即他又問趙芳道：“你們的設計人員怎麼樣？爲什麼不設計新的服裝款式呢？”
這個問題顯然由些超綱了，趙芳想了想回答道：“我才參加工作不到一年時間，這個具體不太清楚。”
隨後似乎想起了一點事情，補充道：“上個月聽說設計部那邊曾今提出過設計新的款式服裝，還去跟廠長申請，不過聽說被否定了，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哦！”
趙芳職位太低，知道的太少，張平也就不再多問了，隨便在廠區轉悠。
劉老黑無聊，隨手掏出一盒煙來，順手給張平他們三個散煙：“來抽一支！”
張平馬上制止道：“這是服裝廠區，天乾物燥的，不要亂抽菸！”
劉老黑有些不理解，不過還是訕訕的收起了煙。
趙芳很是驚奇的看了看張平，笑道：“沒關係的，抽吧，那些男職工天天到處抽菸的，在車間都抽呢！就是不知道抽那玩意有啥用，挺難聞的，還費錢！”
張平心裏也是默然，服裝廠員工竟然沒有絲毫的防火意識，而且還是所有人的共同意識，他真是爲紅星廠感到慶幸，至今沒有發生火災這運氣實在是好到爆棚！
張平不再提問，就繼續往前走。
快走完一圈時，就見童小蕊快步走來：“張平同志，你好，廠長他們請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