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昌南玖事 >朋友別哭!(一)
    與陽總離別後的劉玖,並不想就這麼的回到昌南,苦讀十幾年的書,最終還是回到劉菁菁的身邊繼承那即將倒閉的小賣部,確實有點可笑,好高騖遠的劉玖始終接受不了,想來想去除了自己贛州只剩下鬼哥一人苦苦掙扎。

    他問鬼哥,最近還好嗎?

    電話裏的鬼哥,回,挺好的,三菜一湯,有魚有蝦。

    於是劉玖帶着所有積蓄投靠鬼哥。

    一年轉眼消逝,阿玖極具突破性,他連續度過各家公司的試用期,沒有獲得一次轉正的機會。

    傍晚回到出租屋,屋內景色和大街上的霧霾一樣昏暗不清。阿玖按開關,燈沒亮,停電了。

    阿玖走到陽臺,全城燈火輝煌,兩人湊錢交的房租,繳納電費都有點艱難。門吱呀一聲推開,鬼哥腳步蹣跚,叼着菸頭,跌跌撞撞和他並肩而立。

    阿玖說:“睡一會兒吧。”

    鬼哥說:“上班真累,老子一開門體力就用光了。”

    阿玖說:“你他媽不是夜班嗎?”

    鬼哥說:“幹,跟老子說是夜班,還以爲經常熬通宵的我輕而易舉,沒想到夜班長達十八個小時,晚上去晚上回。說到這裏,我彷彿又要去上班了。”

    阿玖拍拍厚實的胸脯,一本正緊的說:“堅持,你比我強。”

    鬼哥靠着牆壁緩緩坐下,整個人埋在陰影中:”阿玖,我這麼拼還交不起電費,生活是不是太殘酷了?”

    阿玖問:“你平時嫖娼花多少錢?”

    鬼哥掙扎着喊:“說了多少遍,我那不是嫖娼,我那是追求曾經的快樂!快樂懂嗎?”

    阿玖踢他一腳,走回客廳,來了條手機短信,是入賬消息,劉菁菁給他轉了五千塊錢。阿玖立刻給她打電話:“劉菁菁,你是不是賭博了?”

    那頭傳來劉菁菁不耐煩的聲音:“小賣部的分紅,你現在明白有個產業多重要了嗎?”

    阿玖狐疑:“小賣部什麼時候那麼賺錢了?”

    劉菁菁話鋒一變:“對,賺錢不容易,這可能是你收到的最後一筆分紅了。”

    阿玖道:“呵,這明明是第一筆。”

    劉菁菁虛僞地咳嗽:“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現在進貨都搬不動箱子,你再不回來,我給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沒了。”

    阿玖勸道:“沒就沒吧,反正也是夕陽產業,你把鋪子盤掉,到城裏付個首付,我每天帶你喫雞蛋灌餅,城裏都用電動麻將桌。”

    劉菁菁說:“人都不認識,打什麼麻將。”

    阿玖說:“一開始都是陌生人,多講幾句不就熟了。”

    劉菁菁說:“我花了一輩子交到的朋友扔掉,去城裏認識陌生人?自己有的不要,爲什麼老想那些沒有的。”

    阿玖陷入深思,說:“你看你看,每次都聊不下去,你堅定地不肯來城裏,我堅定地不肯回鎮上,以後咱們別談這個話題了,傷感情。”

    劉菁菁說:“除了錢我們還有什麼好聊的。”

    沉默了一會兒,阿玖說:“劉菁菁,你過得好不好?”

    劉菁菁說:“很好啊,你呢?”

    阿玖說:“我也很好。”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小鎮,小賣部多年後還是那樣,沒有變新,也沒有更舊。月光像一塊琥珀,凝固住了這七十平米。

    櫃檯玻璃粘粘補補,不知道破過幾次,洗頭膏罐子如今醃上鹹菜,桂花香水瓶種了株水仙。在它們中間,端端正正地供着臺電話機,機身貼着一張照片。照片是電話安裝那天拍的,童年阿玖咧着嘴,拿起話筒貼在臉邊,扭扭捏捏。

    劉菁菁放下電話,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你真的不回來了。”

    收音機唱着越劇,她呆呆聽了一會兒,喫兩口炒飯,說:“哎呀,沒放鹽,靠!”

    桔梗和梔子次第開,空氣中淡淡香氣。劉玖房間的窗簾剛洗完晾乾,風一吹,窗簾輕動,寫字檯上整齊擺一摞作業本。劉菁菁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坐在院子,美滋滋地點根捲菸,擡頭眯起眼望望杏花樹,說:“你老了。”

    她拍拍杏花樹,彎腰抓了把泥土,收音機卻沒聲了。外孫留給她的,太陳舊,她到鎮尾換過幾次零件,修電器的陳伯拼盡全力鼓搗,說,這機器太老,用不了多久。

    都老了啊。

    眼淚翻越皺紋,又瘦又小的劉菁菁用袖子擦擦臉頰,手裏緊緊攥着土,說:“你真的不肯回來,但我也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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