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止鬩逃出來了啊。”盛宴道。
他現在有一絲唏噓,確定了業家和矇眼婆婆並無關係,他就應該也和業止鬩、業良辰扯不上什麼關係了,但他花了3天時間,把他二人少年時代的重要往事全都看過一遍,對他二人又很熟悉。
但他也只能看着,看着二人刀劍相向,並沒有什麼能力干涉。
這種感覺很糟糕。
盛宴又看一眼歧梨樹,他感到自己很渺小,連一棵樹也救不了,何況人。
“哼,無聊的把戲。”盛霖看了一眼那纏鬥的二人,便不再關注。
業止鬩身上本就傷勢不輕,能逃出大牢鐵定是業良辰策劃的,現在二人的打鬥也是如此,業良辰放水明顯。
二人看似你來我往,實則業良辰一步步把業止鬩逼到了懸崖邊。
盛霖不悅地施展了個小結界,把他和盛宴包圍起來,讓那兩人怎麼也影響不了他和盛宴,
“業良辰此舉,是想趕業止鬩逃去幽冥,不過他到底低估了業止鬩的恨意,業止鬩不會去幽冥的。”
盛宴張了張嘴,最終闔上,沒說什麼。
業止鬩終於竭力,停下動作,站在樹根上,恨極地看向業良辰,咒罵道:“業良辰,你會不得好死!”
業良辰面無表情,手上長鞭倏然出手,把業止鬩打下了懸崖。
隨後,業良辰走向樹幹邊剛纔業止鬩站的位置,他看了一會兒無底的懸崖後收回視線,轉頭看了一眼盛宴和盛霖,朝兩人點頭致意。
業良辰彷彿是算好了時間點,此刻從山下追上來了幾名白衣的玉樹國官員,爲首的正是謝哲,其中還有之前遇到的那個高大人。
“良辰,爲師對你真是太失望了,你以爲爲師看不出來,是你故意放走業止鬩的嗎?”謝哲道,
“自古成王敗寇,業凡星死得一點兒也不冤,業止鬩不懂,連你也不懂嗎?”
“你可別忘了,你的父親也是死在業凡星手上的,業止鬩不除,對我們後患無窮。”
“正是因爲我懂,老師!”業良辰終於面露了一絲痛苦的表情,他手扶着歧梨樹幹,久久不肯轉身。
“你在作甚?!快住手!”謝哲這才注意到業良辰的動作,驚異地上前想阻止。
然而爲時已晚,業良辰已經自碎金丹,把渾身的靈力灌輸到了歧梨樹中。
黑暗中,歧梨樹散發出幽幽青光。
“哈哈哈——業良辰,你以爲你很偉大嗎?”業止鬩頂着瀑布衝擊,攀上懸崖,猶如惡鬼。
他見業良辰自毀救歧梨樹,於是也自碎金丹,拼着魂飛魄散的魄力,渾身燃起熊熊業火,要燒淨眼前的一切。
業良辰揮手分出一絲力,順地勢借用瀑布水想熄滅業止鬩的業火,卻是杯水車薪,擋不住那仇恨之火,他的一雙銀眸終於透露出無盡的疲憊。
明滅不定的火光中,兩人隔着一樁樹幹,誰也不說話,一同釋放着生命最後之力。
就在一旁的結界裏,盛霖看着那兩人道:“真是蠢,只能把希望和仇恨全寄託於一棵樹上。”
“……”盛宴埋頭,也往腳下的樹根裏注入靈力,可他能分明感覺到,他這點兒靈力無濟於事。
“如果不是這棵樹,如果不是這棵樹!”業止鬩的表情越發癲狂,嘴角和眼角流出鮮血,
“啊啊啊啊——全都是因爲這棵樹!!!”
對業止鬩而言,他一生的悲劇好像全都是歧梨樹造成的。
歧梨不停選修士,擠佔了凡人的生存空間,導致業凡星爭權失敗,業家消亡,而後年幼的業止鬩又只能把復仇希望寄託於歧梨,歧梨選上業良辰,帶走了與他同甘共苦的兄弟。
“住手吧止鬩,沒有歧梨,咳咳……百姓們就沒有希望了。”業良辰勸道,他蒼白的臉上也掛了兩行血淚,
“老爺……凡星大人若是還在,肯定不希望見到這樣的情形的。”
“你才住嘴!你根本不配提我爹名字,我爹是全天下最好的內閣大臣!”業止鬩怒吼道,說着他再使出一份力,涕泗滂沱的臉上佈滿血跡,
“他還在時,玉樹國街頭從不曾有乞兒流民,而你們,你們這羣修士掌權後,除了過度欺壓百姓,還幹過什麼?”
“哈哈哈哈哈咳……業良辰,你知道我這些年在街頭遇到過多少流浪兒,是年過10歲後就被父母所拋棄的嗎?”
“可是沒有歧梨,百姓就連最後的希望也沒了啊!”業良辰的五官也逐漸變得有些模糊扭曲,
“止鬩……少爺,你爲什麼就不能再耐心等等……等我……”
火光最終把業良辰吞噬殆盡,他的話最後也沒有說完,而業止鬩,帶着勝利的癲狂笑容,被體內失控亂竄的靈氣炸開。
歧梨樹轟然倒塌,跌落栽倒到瀑布下。
盛霖撤掉結界,拽着盛宴輕輕一躍到了河道邊,
“呵,真是不自量力,原本我還道是業止鬩蠢,沒想到這業良辰居然比業止鬩更蠢。”
盛宴對着空空如也的瀑布,潸然淚下,他沒想到這兩人最後會是這樣玉石俱焚的結局,更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感到無奈與焦躁。
“怎麼又哭了?”盛霖皺眉,伸手抹了抹對方的臉,
“怕了?”
“也不是,就覺得自己很差勁。”盛宴答道,他低頭自己把眼淚擦乾,
“兩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同歸於盡了,我沒能力阻止他們。”
“他們想自取滅亡,誰也阻止不了。”盛霖道,
“連我也不能。”
“他們曾經那麼要好啊。”盛宴回想起在追光留影術中看到的情形。
業凡星死後,業止鬩和業良辰兩人可謂是相依爲命,彼此只有對方作爲依靠。
盛霖沒有回答,他看向瀑布上方,歧梨樹倒下去後,樹幹原本位置正下方出現一塊4、5尺長寬的凸石,凸石中間又是凹進去的,還填有土壤,想來那裏便是歧梨最初的支撐。
土壤周邊設有一圈陣法。
“謝大人!快看,這底下居然有個陣法!”一玉樹國官員上前查探後,激動喊道。
謝哲和幾個官員都上前去觀察。
那高大人瞧完後,抱拳朝謝哲恭喜道:“恭喜謝大人,此陣法精妙絕倫,真是天助我等,有了此陣法,再培養一株歧梨樹指日可待。”
謝哲雖然剛死了業良辰這個學生,也不見多傷心,滿意地看着地上那個陣法。
卻不想,頃刻間,盛霖閃身站到陣法邊,瞧了一下,便把那刻陣眼靈石收入掌心,再閃身回到河邊。
盛宴問道:“怎麼了?”
盛霖把玩着那枚靈石,道:“這陣法我說瞧着眼熟,好像是我以前設置的。”
謝哲和其餘玉樹國官員反應過來,屬於他們的陣法居然被人奪了。
“這位前輩!”謝哲飛身上前,站在盛霖一丈開外,恭敬抱拳道,
“這位前輩,晚輩乃玉樹國內閣丞相謝哲。”
“前輩手上這物,乃我玉樹國國樹陣法,還望前輩儘快歸還。”
“這東西本就是我的。”盛霖分了一絲眼神給謝哲,勾起一抹笑,當着衆人的面,把那靈石收回了袖子。
“前輩莫要開玩笑!”謝哲臉色微怒,他給在場其餘玉樹國官員打了手勢。
一衆人想着,他們都是金丹中後期,加上謝哲這個元嬰期修士,大家一起合力圍攻,鐵定能拿下盛霖。
於是這些人紛紛召出自己的武器,有寶劍,有歧梨枝煉化的鞭子,指向盛霖,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前輩不把陣法交還於我等,休怪我等不客氣了!”謝哲道。
“我沒開玩笑。”盛霖輕鬆道。
謝哲等人仗着人多,對盛霖的實力做出了錯誤估計,互相打了顏色,便一齊衝向盛霖。
幾乎是一瞬間,這些人便全軍覆沒,灰飛煙滅。
盛霖不屑地甩了甩袖子,他甚至沒有動用武器。
“……”盛宴眨眨乾澀的眼,對盛霖的武力值又刷新了新的認知。
“他們先動手的,你總不會還同情吧?”盛霖轉身,觀察着盛宴的表情。
“那倒沒有。”盛宴搖頭答道。
“那便好。”盛霖滿意地點頭。
“嗯,大佬,歧梨樹原來是你種的啊?”盛宴再度看向瀑布口。
“……我忘了。”盛霖思索了半天。
他也很驚訝,玉樹國這棵世間絕無僅有的垂枝梨樹居然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忘了?”盛宴驚訝道,
“是因爲時間太久了嗎?話說回來,大佬,你多少歲了啊?”
“……忘了。”盛霖喃喃道。
什麼都忘了,過去,經歷,年歲,他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沒有。
只有眼前這人,盛宴,是他的妻子,這一點是他能肯定的。
盛霖再度看向盛宴,這人也什麼都忘了。
“啊,哈哈,那你老人家可真不容易。”盛宴尷尬地笑笑,想到什麼,他指了指那塊凸石,
“那大佬你可以用你那個法術,回憶回憶啊,當初種樹時的回憶。”
盛霖順着盛宴的指尖,看向那塊溼漉漉的凸石,此刻已經是晨曦,點點晨光把萬物照亮,奔騰不息的河水把那裏沖刷、淹沒,彷彿過去的一晚,那裏什麼也不曾發生。
半響,盛霖道:“你說的對,我可以看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