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很安靜,林南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隱隱傳來了迴音。

    阮星晚回過頭,看向周辭深。

    他應該聽到了。

    周辭深神色不變,把東西全部放進去後,關上後備箱,從阮星晚手裏接過手機,淡淡開口:“知道了。”

    話畢,直接掛了電話。

    周辭深對阮星晚道:“上車,回去了。”

    出了地下室後,一股強勁的寒氣襲來。

    周辭深調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問她:“冷嗎?”

    阮星晚坐在副駕駛上,雙手握着安全帶,輕輕搖頭:“不冷。”

    回去的路上有些堵,紅綠燈散發的光芒,在寂靜的夜色裏,顯得格外熱鬧。

    街道上,都是步伐匆匆的人羣。

    每一個都趕着回家。

    車內很安靜。

    過了一會兒,阮星晚才道:“你不去看看他嗎?”

    周辭深看着車窗外,淡聲:“不去。”

    阮星晚默了默才道:“因爲我嗎。”

    “不是。”周辭深解釋道,“我之所把他從周家救出來,是想對付周雋年,沒有別的意思。”

    阮星晚抿脣笑了下,緩緩出聲:“其實我挺懂這種感覺的,最開始以爲阮均死在監獄的時候,我雖然恨他入骨,但還是去領了他的骨灰,算是見了他最後一面,親眼看着他那不堪的一生結束。”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阮均不是她親生父親。

    這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

    她不知道周辭深應不應該去,但她能感覺出來,如果他今晚不去,這將會是他永遠也無法坦然的一件事,伴隨着一生。

    即便他再恨周老爺子。

    周辭深握着方向盤,削薄的脣微抿,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阮星晚輕鬆道:“你帶我過去吧,我也想看看,他最後一段路是什麼樣的。”

    周辭深側眸看她,嘴角動了動。

    阮星晚道:“好啦,去吧,如果不去的話,不管是你,還是我,一晚都會想着這件事,反而睡不着,去了也能讓自己對於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更加釋懷一點。”

    半晌,周辭深才低聲道:“好。”

    周老爺子被周辭深安排在一個私人別院裏,裏裏外外都有人守着。

    阮星晚和周辭深進去的時候,江沅已經取下了周老爺子手背上的留置針,整個屋子裏都很安靜。

    周老爺子躺在牀上,渾濁的眼睛半睜着,雙眼眼眶凹陷,面色灰敗,早已沒了當初神采奕奕,不怒自威的樣子。

    他嘴巴不停翁動着,似乎在說什麼,只是聲音太小,又很混亂,完全聽不清楚。

    阮星晚看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一愣。

    雖然知道周老爺子快不行了,但她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幅模樣……

    周辭深把她拉到身後,擋住她的視線。

    江沅一邊擦着手,一邊看向他們:“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呢。”

    周辭深看着他取下的輸液瓶:“還有多久?”

    江沅瞥了眼牀上的人:“快了吧,他撐着最後一口氣,估計就是等着你來。”

    而這時候,周老爺子似乎感覺到周辭深來了,眼睛費力的看了過來,艱難的伸出枯瘦的手,嘴巴翁動的更加厲害,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江沅道:“他大概想要和你說點兒什麼。”

    周辭深薄脣抿了下,和阮星晚對視了一眼後,擡腿走了過去,單膝彎曲,蹲在他的面前。

    周老爺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嘴裏不停的發出“嗬嗬”聲,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周辭深一雙黑眸分外平靜的看着他:“我之所以來見你最後一面,不是爲了給你送別,而是看你是怎麼自食惡果。”

    周老爺子握住他胳膊的手緊了一些,但依舊輕飄飄的,沒有什麼力氣。

    此刻他渾濁不堪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周辭深淡淡繼續:“你這一生做的壞事太多,也有人因爲你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更是所有事情的源頭,你走到今天,說明報應不爽。”

    “既然你等着我來,那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我說不出什麼好話,你也別想尋求解脫,了無遺憾的死去,你應該帶着對所有人的愧疚與懺悔離開,並且爲之祈禱,贖罪。”

    周老爺子喉嚨裏的聲音聽了,拉着周辭深的手也慢慢耷拉下來,雙眼沒有焦距的看着上方。

    這一生的經歷如同走馬燈一樣在面前放映,稍縱即逝。

    幾秒後,他像是周辭深說的那般,帶着悔恨,慢慢閉上了眼睛。

    江沅看了眼時間,在旁邊的記錄本上寫了下來。

    他一邊寫一邊問周辭深:“要告訴江阿姨嗎?”

    周辭深緩緩從牀邊起身:“隨便你。”

    他走到阮星晚身邊,牽住她的手:“走了,回家。”

    阮星晚點了點頭,跟着他往外走。

    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起來的,正飄飄灑灑的漫天飛舞,給漆黑的夜晚,點綴着無數光點。

    出了別院,周辭深腳步停下。

    不遠處,周雋年坐在輪椅上,雙手放在膝蓋,含笑看着他們。

    他聲音緩慢:“辭深,星晚。”

    阮星晚看着他,沒說話。

    周雋年嘆氣:“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沒想好正好趕上送他最後一程了。”

    周辭深神色不變道:“那你留在這裏,慢慢緬懷。”

    話畢,直接帶着阮星晚離開。

    沒過一會兒,江沅也出來了,他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周雋年,暗自嘖了聲。

    很快,周辭深的人全部撤離了這裏。

    偌大的別院瞬間變得安靜又空寂。

    周雋年微微擡手,身後的手下會意,把他推了進去。

    房間裏,周老爺子躺在病牀上,已經沒了呼吸。

    周雋年雙手交握,就這麼靜靜看着他。

    許久,身後的手下開口:“大少爺?”

    周雋年道:“還是辭深仁慈,竟然讓他死的這麼體面。”

    “老爺子一生要強,他在死前,行動不能自能自理,這樣去世對於他來說也……”

    聞言,周雋年嗤笑了聲:“這樣?還遠遠不夠。”

    手下噤聲,沒有再說話。

    周雋年操作着輪椅轉身,吩咐道:“把他的屍體帶走,去我母親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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