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背上的棉棒摘掉,扎過針的地方有些淤青。
陸軒看着都疼:“手痛不痛?”
“不痛了,陸軒,對不起,害你被罰跑了。”
“沒事,”他又問林墨,“你剛都聽見了?你會不會才藝表演,隨便什麼都可以。”
“只會寫毛筆字和水墨畫。”
陸軒暗自思索,她寫字的確很好看,但是文藝晚會上坐那寫字......
“就表演畫畫吧,再找個旁邊伴奏的,到時燕禾揚會找你商量。”
“陸軒,你怎麼對老師直呼其名。”
“我們是平輩的,表兄弟。”
林墨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能起來嗎,先送你回家,我揹你?”
林墨輕輕搖頭:“我能走。”
陸軒於是沒再說什麼。
到了夜裏,林墨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以前念蘭草中學的時候,放學後曾見過好幾次燕老師跟陸軒在單獨說話。她一直以爲是因爲學習上的事情,陸軒被“提點”了,沒想到事實上竟是這樣......
接下來的幾天訓練,林墨好歹穩住了,沒有再出“狀況”。
軍訓最後一天,上午是由校領導檢閱的走方陣彙報表演,晚上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文藝匯演了。
這個季節天亮的時間比較長,七點了,天邊依稀還能看見太陽落下時的淡金色餘暉。
“林墨,衣服我帶來了,現在就穿上,萬一不合適還來得及處理一下。”
操場臨時搭的帳篷裏,翟念甜左手拎着一袋子的衣服,右手還提着一個化妝包。
“謝謝你,我家裏沒有這樣的衣服,只有做了個頭飾......”
林墨打開手裏的塑料小盒子。
翟念甜定睛一看,好漂亮的茉莉花,還很香!
她急不可耐地給林墨換上了演出服,眼見着大小合適,便打開化妝包開始給林墨化妝了。
“化妝品是我媽的,我平時看着好玩,就趁她沒在家時偷偷化妝,很容易就學會了,不過我只在自己臉上化過,這是頭一次幫別人上妝......”
林墨閉着眼睛任由她在臉上塗抹:“沒關係,化簡單一點的就行。”
夜幕降臨,星子點點。
前面的節目是舞蹈和朗誦,大家的喝彩聲此起彼伏。
輪到林墨兩人上臺的時候,全場卻靜寂了。
只見兩個少女緩步而來,她們的服裝是款式接近的儒裙,一個穿的是水藍色,一個着的是緋紅色。
娉娉嫋嫋,青絲如絹,她們發上都只彆着一小串純白清新的茉莉花。
穿水藍色的少女背對着觀衆在一塊畫板上用毛筆畫畫,穿緋紅色的面對着大家吹奏橫笛。
水墨畫栩栩如生,笛聲悠揚婉轉。
畫畫的落下最後一筆時,笛聲終了。
此時,穿水藍色的少女回過身來,兩人同時面向觀衆微笑致意。
一個清淡如蘭,一個豔如桃李。
第一個鼓掌的聲音響起,漸漸地掌聲和歡呼喝彩聲越來越大。
林墨走下臺,準備到帳篷裏換衣服,好巧不巧地撞見了陸軒。
他揹着吉他,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林墨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你好,你是林墨的男朋友嗎,我3班的,跟她是同桌,叫翟念甜。”
“陸軒。”
林墨看着他,眼裏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他竟然沒解釋......
“已經表演完的同學,請讓一讓,不要堵在這裏。”負責組織秩序的同學聲音。
林墨和翟念甜趕緊往一邊退開。
“念甜,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不要這樣說。”
翟念甜瞪圓了眼睛看她:“他對你這麼好,你暈倒的時候,我在旁邊都沒反應過來,他離得不近,我就看見過來一道影子,臉都沒看清,他就把你揹走了。這麼緊張你,不是男朋友,那是什麼,難道是兄妹?”
林墨有點語塞,那邊主持人同學拿着話筒道:“下一個節目,請欣賞7班的獨唱,樹下的你。”
臺上的燈光打得很亮,俊美的少年坐在椅子上,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撥弄着吉他的琴絃。
那一年我們初遇
花瓣紛飛如同飄落的細雨
樹下的你
如此美麗
......
又一年
餘霞成綺
無需言語
他的氣息很穩,嗓音柔和純淨,帶了一絲低沉。
唱第二段的時候,好多同學都跟着在哼唱。
林墨還穿着那身水藍色的襦裙,在臺下定定地望着他。
“唱的真好,可以出道當歌星了。”
翟念甜當時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竟是一語成讖。
那一晚,繁星密佈,燈火璀璨,好多人都記住了那個在臺上認真唱歌的翩翩少年。
短暫的兩天休假後,正式的學習生涯開始了。
各科的課程接踵而至,大家除了上課和完成作業,還得時常溫習功課。
每到晚自習放學後,林墨去街邊坐公交車,幾乎都會和陸軒遇上。
在車上,如果座位不夠,陸軒就讓給她坐,若是沒有空位,他就陪在她旁邊站着,直到一起下車。
西風梧井葉先愁,一場秋雨一場涼。
陸雅萍今天在屋裏覺得有些發悶,下樓在園子裏走了走。
落下的樹葉鋪了一地,還沒來得及打掃,踩上去有些鬆軟,她不知不覺漫步到了小區門口。
然後,她就看了陸軒和林墨沿着街道往她這邊並肩走過來。
路燈下,他倆的影子被拉得有點長,時而碰撞着,時而又交疊在一起。他不知在跟她說什麼,她輕聲回了一句,氣氛融洽的樣子。
看着看着,陸雅萍終於恍然大悟。
他那會鐵心鐵意地要去念一中,她當時還以爲他是看着有別的同學去那讀書了,心裏不平衡,抑或是想明白要“發奮努力”了。
難不成是因爲林墨去了一中?
兒子在這方面開竅是不是也太早了一點......
燕禾揚沐着夜色回到家,在玄關換上拖鞋,一邊往裏走,一邊伸手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
剛到客廳,一雙雪白的手臂就從後面繞過來,把他的腰環住,隨即柔軟的身體也貼上了他的後背。
“禾揚,累不累?”
燕禾揚回過身來,看着面前的妻子。
她畢業出國,一走就是三年。
他至今都時常午夜夢迴,仍是有些後怕,萬一那次同學會他沒去參加,他們是不是又要錯過了?
還好人生再也沒有如果。
他這些年變得愈加嚴肅刻板,這還是在學校工作時候的表象,等到了晚上自己一個人,只覺長夜漫漫,暗無天日。
如今不過三十而立,卻彷彿已歷過滄海桑田。
他用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她依然如花似玉,只是褪去了青澀,比以往成熟了。
“禾揚,怎麼了?”
他沒說話,只是牢牢把妻子抱住。
翌日。
“林墨,上次晚會,彈吉他唱歌的特別帥的男生,就是揹你去醫務室的那個吧,你們是什麼關係?”
“你們在交往嗎?看起來像是以前就認識的”
“我還看見放學你倆一起去坐公交車......”
在一個教室裏待久了,女生之間比以前熟稔不少,有的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林墨握着筆的手攥緊了一些。
“我們住一個小區裏,互相認識。”
“住得這麼近啊,真羨慕,所以你們不是男女朋友?”
“那他性格怎麼樣,愛搭理人嗎?”
翟念甜聽不下去了,把手裏的書往桌上一拍:“你們要是喜歡7班的那位,就自己去追求人家嘛,在這揪着林墨問算什麼。”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轉身訕訕離去了。
翟念甜瞥了林墨一眼:“你心裏到底怎麼想的?我們學校裏鶯鶯燕燕的,別等到他被人搶了才後悔,就算沒搶走,也能給你添不少堵。”
林墨低着頭,聲音有點發澀:“我得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考上大學以前,不敢想這些。”
翟念甜摸了摸下巴:“這倒也是,不過你們可以做個約定,就像我堂姐和她男友一樣,他們還打算考同一所大學......”
夜風微涼,林墨在學校門口路邊的公交站牌等車。
車來了,她靜靜走上去,找了個座位坐好。
總覺得空落落的,猶如缺了一點什麼。
“師傅等一下。”
司機正準備關門時,陸軒趕過來了。
林墨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然後往她身旁的座位坐下。驀地,那不知哪兒空落落的地方又彷彿被填滿了。
後來的林墨常常回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已經融入她的生活當中,一點一滴的浸入,直至成爲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