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之後,一聲極大地“轟隆”聲突兀的響起,楊逍腳步只頓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繼續向前跑去,那聲音是什麼龐大建築物倒塌的聲音,所有人都知道坍塌的是什麼,任憑祠堂建的如何堅固,也不可能扛得住這般連續密集的爆破。

    一直到了遠離祠堂範圍的水榭上,纔算是安全範圍,楊逍輕輕的放下懷中的鳳寧,鳳寧還在兀自掙扎,鮮血不斷的從她的嘴角滑落,她的眼睛充血赤紅,顯然她也已經快要達到了一個瀕臨走火入魔的極限狀態,她已經可以微微控制身體了,她正在拼盡全力的想要回頭去看。衝穴本身就是對身體傷害極大,若加上走火入魔,她這樣的逼迫自己,即使不死也要落下傷殘。楊逍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不讓她看身後慘狀,然後毫不猶豫的在她的昏睡穴點了下去,她的小姑娘就這樣帶着強烈的憎恨的情緒,在他的懷中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她睡了整整一天,這一場驚天之變,從夜半時分到終結時刻,前後僅僅用了不到兩個時辰,這件事情風衍悔——慕容鳳謙了結的慘烈又決絕。

    她醒來的時候是靜悄悄的,她只是靜靜的睜開了眼睛,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眼睛一眨不眨,眼珠一轉不轉,失去了焦距一樣大睜着眼睛,眼神空茫漂浮,呼吸輕微的像是隨時要斷掉一樣。她醒了,卻像死去一樣靜靜的躺着,若不是那一雙眼睛睜開了,若不是胸膛還微弱的一起一伏,和一個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她連呼吸的韻律在清醒過來的那一刻都沒有任何的改變,若不是楊逍一直守在她身邊一眼不錯的盯着她恐怕也都要錯過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楊逍欣喜若狂,她之前那般瘋狂的強行催動內力衝穴,對她的身體是莫大的傷害,也隱隱遊走在了走火入魔的邊緣,更重要的是,她剛剛經歷了劇烈的家變,她剛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的父親竟然就在她身邊陪了她十年,但那又是她一直以來習武的目標和動力,她要爲他報仇;而她復仇的對象,竟然是她的親生母親。她的姐姐屠殺了全家對她本來已經刺激足夠大,可是誰知道在這之下還有一個更爲驚悚的祕密,那不是她的姐姐,是她的母親,而這一切的悲劇,卻源自於她……

    可是,這件事情是她的錯嗎?不是鳳寧自己選擇的出生來到這個世界上,也不是她選擇的必須要做他們的孩子不可,她有什麼錯,她纔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可是那多少以愛爲名的傷害都加註在她的身上,命運把這一切的罪強推到了她的頭上,可想過他的女孩兒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做。

    如今,說這一切都沒有用,有時候心靈上的傷害比之身體的傷害更甚,那是對一個人從內而外的打擊,足以讓一個人失去生存的動力。這個道理楊逍懂,所以他打暈了她之後,便小心翼翼的一直待在她身邊陪她,等她醒來,他想她醒來也許會哭會鬧會崩潰,無論怎麼發泄都好,他已經在心裏猜得了千萬遍有可能的情形,可是他沒想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那麼悄無聲息的,安靜的好像一個死人。

    她的存在氣息都被她稀釋的極其微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虛弱的毫無生氣,就那麼安靜的躺着,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楊逍本來見她醒來十分驚喜,可是立刻就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她的眼神渙散呆滯,對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經毫無反應,沒有哭,沒有鬧,沒有任何情緒。

    楊逍抓着她的手激動地喚她,她過了好久好久似乎才發現她的房內有人,她緩緩的轉過頭,視線似乎落在了楊逍身上,又似乎沒有看到他只是機械的轉了個頭而已,她無聲的看着牀邊的楊逍,好一會兒,然後移開了視線,擡頭看着帳頂,視線深邃又空茫。

    相顧無言,氣氛壓抑又低沉,良久,她輕聲說“死了,是吧……”

    楊逍因她醒來的驚喜因爲她這般靜若死水的模樣瞬間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徹骨銘心的冰冷和擔憂,他寧願她發泄出來,卻也不要如今這般樣子,把一切都壓抑在心底,最終只能壓垮自己,她這樣的安靜讓他感到不安。

    靜,房內靜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他不敢回答,不敢說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楊逍遲疑良久之後,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金鎖放在鳳寧手心裏,花絲鑲嵌出的精巧的祈福平安的蝙蝠花樣,中間鑲着一顆紅寶石紅寶石,紅寶石周圍又圍繞着一些細碎的其他各色寶石,襯着蝙蝠紋顯得分外奢華,金鎖的背面則刻着一個寧字,鏨刻的花紋和鳳寧那塊玉佩上的一模一樣,即使如今被壓變形,即使上面穿着的金鍊斷掉了依然能看出曾經它精美無比。

    倒塌的祠堂還沒有被徹底清理出來,誰也不知道祠堂下面還有一個很大的地下空間,爆炸讓那個地方毀的很徹底,湖水倒灌,廢墟很大一部分被淹沒了,這給工作帶來了巨大的麻煩,也就是說,鳳寧連想要找到父母的屍體安葬短時間內都不可能。這枚金鎖,是楊逍在淺水區域撿到的,也許是強烈的水流把它順着縫隙衝出來的,楊逍撿起來這塊金鎖,看到它上面那個“寧”字便知道,這是鳳寧的東西,慕容鳳謙,或者是慕容鳳安,一直帶在身上的。

    金鎖,楊逍一直放在懷裏,掏出來的時候還帶着他的體溫,他把它放在她的手心,她卻連握也沒有握一下,像是沒有任何感覺一樣,很快,原本的熱量散去,只剩下金屬的冰冷,安靜的躺在她的掌心。

    過了很久很久,楊逍終於聽到鳳寧再度開口,“他們……真的……死了……是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虛弱,像是終年冰封的湖面,沒有一絲感情的波瀾,只有死一般的寂靜,一行淚沿着眼角流下來,她沒有伸手去擦,恍無知覺一般任由那一行淚滑落,然後慢慢滲進發絲再消失不見。楊逍說不清楚那一刻的感覺,硬要形容的話,便是鳳寧那一行淚劃過之後,她本就微弱的氣息急轉而下,瞬間像是散去了所有生機一樣,枯萎了。

    那一刻,楊逍本能感到不安害怕,他怕她這樣子的狀態,生怕她一個想不開也跟着去了“寧兒,你別這樣……”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伸出手去抱她,卻發現她的身子也冷得像塊冰。

    但是她卻像毫無知覺一樣任由楊逍緊緊的抱着,對這一切都渾然無知一般。

    這是鳳寧醒來的第一天。

    另一方面,十分詭異的是,蘇州城內的汝陽王軍團竟然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和他們來的時候一樣,走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了府衙內蘇州知府全家的屍體作爲他們來過的證據,讓本來以爲這是一場魚死網破的大戰的殷野王詫異極了,通過暗樁傳來的消息證實他們已經北上回汴梁,包括慕容鳳安帶來的江湖高手等全都撤離了,最詭異的是,汝陽王府死了一個王妃,竟然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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