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就這麼叫他們悄默聲的送回去了,回到山上的時候,一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推門進去的時候,房內燈火早已熄滅。黑暗中古墓的侍女井然有序,警惕的像貓,在他們推門的那一刻,已然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察覺是他們的時候纔鬆下了戒備,齊齊對這三人行了一禮,然後楊瑤琴帶着侍女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間。

    待房中只剩楊逍、鳳寧二人的時候,鳳寧強撐的身體才垮了下來,硬撐的那口氣一鬆懈,人便委頓了下來。

    成昆到底不是無名小卒,僅靠一瓶玉峯漿和短短的調息哪能徹底行動自如呢,剛纔的一切不過是鳳寧強撐的。

    她嘴硬心軟,跟着去也是擔心趙敏會被軍營裏其他人發現。如今汝陽王和皇室近乎到了窮途匕現的地步,軍中不全都是他的親兵,又有鶴筆翁鹿杖客那兩個反出王府的家賊在旁虎視眈眈,若是被皇帝安插的暗樁發現了趙敏,鬧將出來,汝陽王怕也不好收場。

    她能撐到此刻,已是不易,之前在光明頂上,他與五散人等相爭被楊逍暗算之後,也是養了七八日後才藉着張無忌九陽神功的能力才內傷才迅速痊癒,她又怎麼可能一時片刻就好了呢?

    鳳寧受了內傷的身子疲憊得很,又有楊逍在她身邊,身心放鬆,她入睡很快,楊逍反倒是毫無睡意,他靜靜的看着鳳寧的睡顏,回想着這一天的事情來。

    今夜見過汝陽王之後,他心中更加肯定,是朝廷不知何時、何種情況下,竟與成昆師徒聯手了,不,不應該說是聯手,而是爲了除去各自的眼中釘的心照不宣,雙方均是虛與委蛇,虛虛實實之下,都是各自包藏的禍心。他相信,一旦成昆得逞,爲了鳳寧,他必定會於天下武林人士翻臉,若他動手,那和明教與其他各派翻臉也沒什麼區別,畢竟他是明教光明左使,又實際掌管教務多年,在教內幾乎可以說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非他和鳳寧當場與其他人割袍斷義,。屆時原本脆弱的抗元聯盟分崩離析,汝陽王來勢洶洶的大軍便可輕而易舉的被逐個擊破。

    本次武林大會,幾乎聚集了天南海北各路江湖勢力首腦人物,比趙敏在光明頂下擄去六大派那個時候人還要齊全。若真被汝陽王一網打盡,中原武林必然衰敗,各門各派失去首腦之後是個什麼光景不用想也猜得到。羣龍無首,那時候成昆已經用鳳寧身份大作違章挑撥天下與明教反目,而他本人又是少林園字輩弟子,空聞等人到那時候早已被害死,誰有聲望大過他?把中原武林殘餘勢力收攏在握,可謂是易如反掌。

    今日之情險之又險,若不是三渡最後開口力挺鳳寧,怕是事情並沒有那麼好轉圜。想到那時被玄冥二老挑撥,衆人叫囂把鳳寧交出來之時,他依然心有餘悸。

    他眸光一沉,腦子裏一個一個劃過當時靠在最前跳的最歡的那幾個人、幾個門派,心中冷笑,這事兒沒完,待此次危機度過,他定要與那些人“好好說道說道”,叫他們知道鳳寧不是任何人可以隨意冒犯的。

    那時候,他是真的動了殺心的,那些人步步緊逼,武當七俠的話也全然聽不進去,只叫嚷着叫明教交出鳳寧,若當時不是三渡出面,怕是當真就要見血了。他心裏清楚,有些人是因爲和明教積怨已久一有機會便要爲難一二,而有些人是受了混在人羣裏成昆黨羽的挑唆,可,那又如何,那種時刻還想着私人恩怨,那種時刻還會犯蠢受人挑唆,該死,統統都該死!一張張嘴臉在他心底劃過,即使如今事後回想起來也讓他的心底暴虐驟起,雖然明知若是那時候真的動了手、見了血,不死不休便是結局,可他就是止不住的心底泛起殺意來。什麼顧全大局,什麼天下爲重,同是漢人,其他人都不在乎的大局,爲什麼要他一個人在乎!

    心中滔天的恨與怒終於在視線落到鳳寧熟睡的臉龐上的時候消弭了下去。他的鳳寧,還好,還在。

    鳳寧的氣息很輕,臉色蒼白如紙,他伸出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只覺心疼之餘還泛着些無奈。窗外,夜色悽迷,只有風聲偶爾低啞的吹過,帶着冬日無聲的凌厲。這少室山上的夜晚儘管遠離人間煙火,卻不是鳳寧喜歡的夜色。楊逍的視線投向窗外的遠方,天邊烏雲涌動,如浪沉沉浮浮,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壓抑,看不出任何美妙來,像這世道一樣,即將風起雲涌。儘管窗外如此安靜,可他卻知道這夜晚並不是真的寧靜安逸,汝陽王還陳兵山下,可以想象未來幾日都是何等的腥風血雨。

    終於,也走到了這一步,無論她如何迴避,都終究避不開的那一步。

    亂世之中,兒女情長最不值錢,楊逍短暫的迷茫起來,也許,就該帶着鳳寧遠走高飛一走了之,如楊瑤琴一般,避世隱居,兩個人過着逍遙快活的日子,多好。

    可是……他忍不住回望一生,明教的信念,身上的重擔,他的兄弟們,雖然過去的一切回想起來並不那麼美好,可,終究,他們都是牽絆在身。說是責任也好,一廂情願也罷,終究是要一路向前的,他們都不能放下一切一走了之,不然這一輩子,怕是都不得心安。

    楊逍如此一想,又釋然了,覺得自己怎麼又鑽進了牛角尖,他自嘲的笑了兩聲,擁着鳳寧很快也睡下了。

    可誰承想,第二日,先迎來的不是汝陽王的迎頭痛擊,竟是汝陽王大義滅親,紹敏郡主被以通敵的名義,被斬首於陣前。

    消息傳上山的時候,明教衆人正聚在張無忌院中商討計策,殷三把消息送上來的時候,所有的人均是一臉震驚。

    除了鬼成精的殷野王,大部分人並不知道趙敏來過山上又被楊逍送走,乍聞此訊都感到十分詫異。

    趙敏的大名因着之前擒獲六大派首腦人物囚於大都,如今在武林中誰人不知。堂堂六大派,居然中了小女子的奸計而被悉數捉拿簡直是奇恥大辱,提起她的大名,六大派哪個不是咬牙切齒欲除之而後快。這可不是等閒女流之輩!

    可如今,怎麼的竟被親生父親汝陽王給斬了祭旗?罪名竟是通.敵.叛.國?那朝廷郡主曾經差一點就要覆滅整個中原武林六大派的紹敏郡主,竟然就這麼死了?

    是汝陽王的心狠手辣,殺瘋了紅了眼,竟連女兒也不放過一併砍了?

    抑或……一場陰謀?

    但是無論是什麼,這個消息都足夠讓人震驚。原本明教衆人正圍坐在桌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着對策,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們皆是錯愕之色,愣了一下,然後“嗡”的一聲和身邊人討論了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相對於其他人的迷惑不解,楊逍、殷野王和韋一笑來不及深思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內情,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了張無忌。果不其然,殷三的話音剛落,張無忌先是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氣,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隨後如遭雷劈的一般猛地後退了一步,露出悲慟之色,眼圈短短几息之間竟通紅通紅,悲痛的幾乎搖搖欲墜,他卻彷彿毫無所覺,只一個勁兒盯着殷三,似是不相信他剛纔所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