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四海謠 >第 8 章 開學
    ???

    這麼練練玩玩地過去兩個月,整個故洲下海摸魚出海撒野整日瘋跑的熊孩子山大王們,齊刷刷地老實了起來。

    要開學了。

    街道上招貓逗狗的身影一時全部消失,補作業的補作業、趕功課的趕功課,空蕩的大路一時顯得有些寂寞。

    秦在於也難以免俗。她說到做到,一整個假期再沒試圖去魯格面前刷存在感。現在即將見到導師,她掂量着自己那點功夫,心裏難免犯怵,也老實不少,婉拒了伊澤爾出海的邀請,老老實實地日日待在岸邊練功。

    開學這天,學院裏一改悽清寂靜,塞滿了高高矮矮的一片蘿蔔頭,嘰嘰喳喳找着自己原先的位置。

    秦在於有些艱難地穿過“蘿蔔園”。後院的圖書館還如之前一般人跡罕至,四周由人聲鼎沸一下落入寂然無聲,迴廊中只有她的腳步聲迴盪。

    進了門,就聽一個硬邦邦的聲音道:“這邊。”

    多日不見的導師正用他一貫的姿勢坐在長桌邊,頭也不回,埋首書案。直到寫完手中的一行字,他才放下筆,轉身之間,二人身處的場景驟然變換,如同油墨畫上的顏色混成一團又再度清晰。

    萬象陣。魯格常用來闢出一塊地方,方便教學時能施展開。

    此時陣中師生二人正站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其餘地方沒有地面,是一望無際的汪洋,海面浮浮沉沉。

    魯格毫不寒暄廢話,道:“讓我見識見識。”

    秦在於應聲踩着水面向後飛身退至五丈外,就見面前的海水轟然涌起,以鋪天蓋地之勢逼來。她不退反進,飛身撲向巨浪,一路點水衝至浪尖,一刻不停,借勢繼續向上。

    就在她登上浪尖的一瞬,又一個更高更駭人的海浪猛地向前浪砸去,魯格教她多年,早熟悉她的招式路數,這一浪就是算好了來拍她的,被她騰身一躍正好躲過。

    見一招不成,又是幾道水柱在空中交錯縱橫,同時,漫天的冰錐隨之而出,下方巨浪快速拉昇,再度拍來,堵住她所有退路,轉瞬間布了個天羅地網。

    秦在於知道此時最不能往下躲,會被水柱冰錐一齊招呼,只能迎頭直上。幾道風刃在身前先行,一一架住刺來的冰錐,手中水刃打蛇隨棍上,劈上正橫梗前方的一根冰錐,企圖打開破口突圍。但魯格手法老練,她的力度尚難與之相提並論,眼見風刃力有不支,寸寸後退。

    雪上加霜的是,魯格絲毫不打算照顧一下學生,又是一道道冰錐在空中凝成,比先前的還要密集,壓在前一波冰錐之後襲來。

    秦在於正與面前的冰錐僵持不下,忽然間又聽聞頭頂破空之聲。余光中,那一道道反光刺目的尖銳已近在眼前。

    眼看要被戳成只刺蝟,她心中反而沒慌,大腦以遠勝平常的速度運轉。不再執着於撕開破口,她手中刀刃一轉,盡全力在冰錐前端一格,將其別開些許,無視眼前嚴陣以待的冰錐網,泄力向下墜去。

    方纔與冰錐的死磕中,她已經不知不覺地前進不少,此時看準了這麼一落,下方正正好就是魯格立足的岩石。她與伊澤爾對練數日,將他游魚般的身法學來了六七分,與所有冰錐的尖端擦身而過,手中刀刃絲毫不客氣,直衝自己導師而去。

    魯格並未被她這劍走偏鋒輕鬆唬住,後撤一步,並指向少女下落中毫無防備的腰部砍去。

    秦在於反應及時,在空中扭身轉體,一腳橫掃,踢向魯格。此刻她心中惴惴的同時,也涌上一陣激動,往日裏魯格查她功課都是遠攻,向這樣近身過招還是開天闢地第一回。

    魯格側身避開,一手鐵爪般擒住她小腿,向外扔去。

    秦在於身形柔韌,蛇一樣旋身,一手抓緊魯格肩頭,趁其鬆手的瞬間將腿抽出,另一手繞前卡他的脖頸,被沒得逞就被魯格回手握住。

    下一刻,魯格擺脫肩上的手回身,左手指間寒光一閃,小巧輕薄的冰刃逼近秦在於喉部。

    秦在於一手還被制着,迅速仰頭避開,另一隻手攜水刃反手迎上,兩刃相接,“鏗鏘”一聲格外清脆。

    少女氣喘之聲漸轉沉重,這一抵的反應和速度已是她超常發揮,看來在與伊澤爾的對戰中,她的速度確有不小的進步,但維持着這個姿勢還是頗爲困難。她本就是反手相抵,難以使力,加之對面魯格力道估摸着已使出七八成,冰刃一寸寸向她脆弱的脖頸靠近。

    再進一寸她就要血灑當場時,魯格突然撤力後退。

    秦在於猝不及防,被慣性帶得踉蹌一步才站穩。再擡頭時,萬象撤去,四周已恢復先前的模樣。魯格坐回了桌前的木椅上,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

    冷眼將面前學生盯了一陣,在秦在於快要感到窒息時,他突然開口:“今天起,你開始學陣法。”

    “!”意外之喜!

    魯格一擡手,身後書架上一本書自動出列飛來,落在桌上,翻至一頁,正好在他指下。

    他點着書頁上繁複的紋路符點,衝秦在於道:“過來,仔細聽着。”

    等回去已過午時,飢腸轆轆也擋不住秦在於的歡欣雀躍。

    喫過午飯的整個下午裏,她把平臺當作畫布,在上面反反覆覆畫陣。魯格所教的陣法路子很活泛,變化多端,往往沒有太多固定陣法。他只教一個基底,剩下百十千的變通或添或減、或增或縮,都需要她自己慢慢領悟,一點點擴展出去。

    伊澤爾也趴在一旁岸邊,目光跟着她左奔右突,看她忙得熱火朝天,時不時還友情接一接被自己的陣法掀飛時一臉懵的少女。

    秦在於的這一陣學習熱度一直持續到傍晚。她如同以前重複多次的一樣,在夜色中翻出窗,做賊也似溜到岸邊。

    伊澤爾早已等在那裏。束起的金髮映着燈塔的暖光,脣若點絳、面如施粉,眸似噙着落月的汪洋,眉目如畫在昏黑一片中依舊惹眼。

    秦在於俯身與他耳語幾句,就飛身踏海,沿着岸邊崖壁繞去島後。行了不久,她回頭一看,鮫人鬼魅般的身影正在她身後的海面下若隱若現,緊跟着。

    此時他們身側均是參差嶙峋的礁石,阻隔在崖壁之前。逡巡片刻,秦在於找到一塊低矮平坦些的,落於其上。不用提示,伊澤爾也默契地坐了上來。

    崖壁平臺下的海域被燈塔的光籠罩着,而此處距燈塔已有一段距離,由於角度巧妙,峭壁將燈光悉數遮擋,四周是一片徹底的漆黑。秦在於正是看中這點,拉着伊澤爾來此。

    沒有了燈光遮蓋,擡頭處,漫天星斗一覽無餘,夜幕中星羅棋佈、星星點點,大大小小的星點懸在曠野空中,像是被天神抓起後信手潑灑而出。銀河燦爛,一道寬闊絢爛的銀拱圓弧橫跨天中,是星空最奪目的緞帶。海面黑沉如墨,沉沉浮浮,托起璀璨的羣星,近岸海水較淺處,倒映着幾點星光,點綴了曠遠的暗色。黑白分明的景色,也蘊藏着無盡色彩。

    便覺天低人在上,可將吾足濯銀河。

    礁石的面積還是小了些,兩人坐下後捱得極近。靜謐的夜色中沒了燈塔的光,視覺的黑暗彷彿也被傳給了聽覺,四周格外寂靜,耳中只聽得海浪衝刷礁石的規律聲響和身邊人的呼吸,身側小鮫人的存在感被成倍放大,海風帶着他身上來自海洋的氣息吹拂到秦在於面前。

    她微微側過臉,伊澤爾注意到,也轉了過來。藉着微弱的星光對上他的雙眼,那兩抹湛藍頓成海天中第三種絕色,秦在於張了張口,卻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伊澤爾脣角不自覺微微勾着,也沒有開口。相對安靜地沉默了片刻,她腦中不知哪裏一抽,脫口誇讚道:“真是眼如蔚海啊你!”

    伊澤爾眸中笑意更深了,禮尚往來道:“彼此彼此,那你便目若星辰。”

    兩人相處兩月有餘,交流起來順暢不少,秦在於已能將常用鮫人語說個大概;伊澤爾更像是個隱藏的語言天才,語法句式都理順不少,短句說得順溜。平日裏他們人言鮫人語亂燉般混着說,溝通已基本不成問題。

    秦在於舉起雙臂伸了個懶腰,愜意地往身後礁石上一靠。

    伊澤爾仰頭看着頭頂星河,忽然問:“你以後每天,都會待在……學校裏嗎?”

    “是呀,”秦在於道,“我們已經開學了。如果我膽敢翹課,魯格那老魔頭會吃了我的。”

    伊澤爾沒有說話,看着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秦在於忽覺他此刻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連忙往回找補:“但是我們現在每天最多隻上半天課,魯格纔不耐煩整天帶着我,下午我都是自己練習,就可以陪你啦!”

    說完,她又歪頭觀察伊澤爾,想看他有沒有開心一點。小鮫人有時會表現得非常黏人又敏感,簡直像極了想喫糖又不敢說出口的孩子。她以前所接觸過的所有鄰家小孩無非兩種類型,一種明面上可愛禮貌暗地裏偷雞摸狗地熊,一種明目張膽百打不屈地熊,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伊澤爾這種可愛溫軟還時不時委屈屈的款式,哄他哄得也越發得心應手。

    伊澤爾聞言,心情果然好了點,笑意又回到他皎潔的面容上。他伸出一隻手,摸到秦在於放在坑窪礁石上的手,輕握,約定般道:“好,那我每天下午都在老地方等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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