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四海謠 >第 15 章 鮫珠
    伊澤爾看起來仍想動作,被秦在於一把按住。兩人正爭執不下時,又一陣嗡嗡聲穿透海水,迅速由遠及近。

    是飛艇。

    海日生殘夜,一輪紅日攜半天.朝霞而出,刺破將落不落的夜幕。破曉的光照在海面上,讓一切船隻與晦暗無所遁形。艦隊目標過大,即使停在中洲陸範圍之外,也招來了海上逡巡着的巡邏艇。

    秦在於累極了,樂得看他們狗咬狗,拉着伊澤爾潛入深水處靜靜觀察。

    那幾艘飛艇接近後,當頭一艘扯出一塊方正的布料,上面五顏六色畫着些圖案,遙遙向璐瑚艦隊招搖,可能是用代表己方勢力的旗幟示意對方此處屬於他們勢力範圍,要璐瑚識相點快退。

    一晚之前這裏還有璐瑚的巡邏隊,居然易手得如此之快,螺旋鏢也不過如此。

    想來昨日璐瑚的兩艘飛艇遭襲,就是有另外的勢力奪得了這片海域,正在清場。

    璐瑚如今出動了一整支艦隊,正是威風凜凜傲然睥睨的時候,哪裏容得下幾隻飛艇在其眼前叫囂?頓時忘記了此行初衷,飛矢火炮齊出,與巡邏編隊撕扯起來。

    也怪中洲陸向來是塊香餑餑,最近周遭各勢力不知是因爲什麼分贓不均,更是你來我往將此地變爲個名副其實的火藥桶,火星一擦就要炸它個天翻地覆不死不休。

    且任他們打着,秦在於拉了伊澤爾就要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哪想她還是把這羣人看得太簡單了些。璐瑚艦隊仗着人數武器的優勢輕鬆壓着巡邏飛艇,可能想着進都進來了,正好把事情一次辦完,一心二用地又放出蛙人箭矢重弓.弩,咬着海下二人不放。

    他們背抵背互爲依仗,生生抗住了一波又一波數百人的進攻。兩人雖年輕,但都是出衆的術法好手。奈何對方人數實在太多,秦在於又剛經歷一整晚的消耗戰,早已是強弩之末。她緊咬着牙,沒一陣就嚐到了血腥味,雙腕傷口再次崩裂,每一次揮刃都伴隨着暗紅色在手邊籠罩。

    又殺退一波,海面上動靜的劇烈程度突然翻了一番。秦在於嚥下口中一股腥甜,擡頭看去,海面上船隻果然多了將近一倍,遮天蔽日,整片海域都失去了陽光普照,有如進入了黑夜。更多蛙人潛入水下,但已經沒有經歷估計二人,兩撥人在水下往來鬥得正狠。火炮和着投石箭矢在海面上炸開,碎末四散墜入海底,時不時有船員墜海,拼了命往上撲騰。

    照這局勢來看,準是方纔單方面捱打的巡邏隊叫來了援手,現下雙方旗鼓相當,各自拿出了看家本領越鬥越狠。

    他們不滿足於水面鬥毆,已經將戰場擴大到海空船全覆蓋。燃着大火的鉅艦視死如歸地撞向對面船艦,一時彷彿在海上又燃起一顆太陽,照亮了海底的刀光劍影槍林彈雨,從海上到海下恍如人間煉獄。儼然超脫了小範圍衝突的範疇成爲一場小規模戰役。

    而且從戰局邊緣的動靜判斷,仍有船隻艦艇在不斷聞風加入,殃及的海域範圍越來越大。

    秦在於坐山觀虎鬥的算盤也落了空,兩人一直被圍堵在戰局中央,雖然雙方鬥法確實牽制了很大一部分火力,但依舊有不少人衝他們的方向殺來。畢竟戰場上殺紅了眼,除了着己方戰袍的都是攻擊目標,更何況伊澤爾一條閃耀的魚尾在場中格外引人注目。

    剛開始在刀尖觸及到對手要害時,秦在於還會覺得心尖也跟着一顫,但隨着體力與血液的不斷流失,所剩下的只有麻木。她的視野中只餘衝過來的人影,和他們身上以及她自己的鮮血,腦中除了機械地判斷對方的要害所在什麼都不剩,僅憑每一下揮手時的刺痛與背上傳來的鮫人體溫知道自己還活着。

    伊澤爾那邊要比她好上一些,涌上來的人被一批一批打散,還有精力堅持給她補上一層防護罩。

    終於,面前的人少了許多,露出了不少空缺。但同時也有幾個術師盯上了這邊,其中還有三人是真正的實力高絕,纏鬥了許久也無法擺脫,三番五次打亂二人陣腳,讓他們疲於應付。

    沒過幾招,那三人就發現了秦在於已是體力不支,快速轉換策略,企圖攻破她這個薄弱點。伊澤爾時不時迴護,而三人則打起了車輪戰,輪番保持着有一人正面拖住他,剩下兩人不斷鑽空子攻向秦在於。

    她勉力接了幾輪,左手頂着一道陣法,右側又有一把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斜挑過來。正要條件反射向另一側避開,餘光突然瞥見後方伊澤爾剛雙手接住一道大陣,無暇他顧;她這一讓,他可就背後空門大開了!

    秦在於側向一邊的身體當即一轉,又迴歸原位,右手短刀接住了這一劍,左側僵持着的陣法卻因爲這一分心金芒一黯,立馬被左邊術師覺察到。他手中陣法當即向前推進,撞了過來。偏偏右邊術師與他合作默契,見他動作,長劍發力也向秦在於推來,一手趁火打劫以多欺少使得爐火純青。

    左右受敵,秦在於感到喉頭又是一甜,生生逼了回去。再這麼僵持下去喫虧的只能是她,拼命強迫自己凝聚起最後一絲氣力,她拼着右邊那一劍不管,抽回手一個六芒陣狠狠打出,金芒將左邊術師一籠,下一瞬就將其切割爲數塊。同時,她的右肩也被一劍毫不留情刺中,憑感覺,似乎是整個肩膀被刺穿了。

    即使這樣,她也強撐着就是不肯移動一步,徒手握住了劍刃,剛想使力將其拔.出,沒成想她左肩才一發力,就眼前一黑。即使她心中瘋狂叫囂着反抗,仍舊不可控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完了,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次徹底涼了,就這麼沒了真是好丟臉。魯格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後悔沒有早一點教他的學生陣法?

    隱約間,秦在於像是飄蕩在深海中,意識隨身體一起浮浮沉沉。身上來自傷口的疼痛被消解了,極度的疲憊也不再明顯,她整個人舒適又安逸地漂浮在這一片虛空裏,昏昏欲睡,但又不是在睡眠當中,似乎能感受到黑暗無聲而輕柔地包裹着她,托起她無力動彈的身軀。

    ……眼前有光。

    一道暖融的光線不知怎麼的突破了無垠的黑暗,照射進她本緊閉着的雙眼。

    那光並不刺眼,還帶來了一股絨絨的暖意。在徹底的放鬆中被打擾本該是一件令人惱火的事情,可那光溫暖、平和,有種莫名而又強大的吸引力,引着秦在於不由地睜開眼,順着那光而去。

    光芒指引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順長的金髮、湛藍的眼眸、昳麗的面容,還有一條奪目的、藍綠色的魚尾。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小鮫人。

    隨着兩人間距離的縮短,鮫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秦在於身後的那片黑暗已然被暖光吞噬驅散,漸漸不見。可她卻還是不能移動自己的身體分毫,意識也彷彿留在了方纔的黑暗裏,不悲不喜,一片浮沉的睡意。

    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接近小鮫人,還是對方在主動靠近她。終於,一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另一片光潔的額頭貼上了她的,細膩柔軟的肌膚帶着恰到好處的溫度,靜靜與她相抵。

    一顆璀璨晶瑩的圓珠在鮫人額心緩緩浮現,它出現後一刻不停,繼續向體外運動。

    圓珠離體的一瞬間,她感到鮫人修長的指節似乎不可抑制地一顫,隨即那圓珠就直直融入了她的額頭。

    有什麼東西浪潮一般瞬間流轉過她的全身,斷裂的筋脈被洗刷修復,變得完好如初。純粹潔淨的白光替代了方纔的黑暗,載着她的身體,將她嚴絲合縫地籠罩。

    白光放任了她的睡意肆意蔓延,在一片寧靜包裹中,秦在於終於徹底睡了過去。

    等她再一睜眼,已不知身在何所。身邊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她分明感覺自己已經從剛纔的夢中醒來了,現在神智清醒。

    她此刻的姿勢是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身下是堅硬且略有起伏的石面。她微微擡手感受了一下,奇蹟般的發覺腕上的傷竟已經不痛了。

    她立刻又摸又按地試探了一番,發現全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傷,包括右肩那個被捅個對穿的劍傷都已經自己痊癒了!

    什麼情況?

    各處傷口上毫無包紮過的痕跡,她甚至還能摸到上面半乾涸的血跡,可它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好了。

    剛想坐起身,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道:“在於?你醒了嗎?”

    是秦老的聲音!

    秦在於一時更迷惑了,向身前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爺爺?”

    “是我呀。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突然倒抽一口涼氣,沒有回答。結合她突然癒合的傷勢和莫名出現的爺爺,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測浮現在腦海。

    ……她該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那爺爺呢?他老人家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這麼多年,出海一趟怎麼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啊?祖孫倆居然只能在這地府相會,真真可嘆可惋可唏噓!

    那麼伊澤爾呢?他不在這裏,是不是活下來了?畢竟鮫人的實力那麼高強,沒了她這個累贅,想必要脫身還是能做到的。

    她還隱隱記得方纔做了一個有關伊澤爾的夢,只是不記得夢的內容具體是什麼了。這是小鮫人掛念她不下,拉她入夢再見一面嗎?

    啊!好生悲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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