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苗看她動作,道:“傷口沾海水,加重。”
秦在於嘆氣,怪不得這麼久還在疼。
江小苗看着她,抿了抿嘴。或許是爲了緩和氣氛,她道:“伊澤爾,是你男朋友嗎?”
秦在於呆若木雞。
“……?!”什麼!怎麼還來?
“不是!”她頭疼道,“我又在夢裏亂說什麼了嗎?”
江小苗沒想到這話說出來是這個效果,一縮脖子點點頭。
想了想,又搖搖頭。
秦在於:“……”蒼天哪!
她探身出去,雙手握住江小苗肩膀,一臉慈祥道:“小苗啊,你悄悄告訴我,除了你,還有誰聽到了嗎?”
江小苗澄澈的圓眼睛微微睜大,“他們,有沒有,我不知道。”
秦在於:“那只有你們三個來看過我,對嗎?”
江小苗點點頭。
她終於舒了一口氣,仰面躺回牀上,對自己近日裏類似的所作所爲感到衷心的匪夷所思。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她道了一聲“進來”,門“吱嘎”一聲,就見到那“羞愧的笨蛋”脖子上纏着幾圈白布,走了進來。
“呦,小秦你醒了!”蘇御恆道,“恢復能力很不錯嘛!”
秦在於觀他神色正常,泰然自若,已然從先前的愧疚不安中徹底復原了,覺得這句“恢復能力不錯”的評價也非常之適合他自己。
蘇御恆一進來,就毫不見外地在牀腳坐了,道:“還有一會就到岸了,能起來不?不能的話蘇兄我關照病號,揹你回校也不是不行。”
“……”秦在於被他這麼一嚇,本來散不去的頭暈都被壓了下去,“別別別,我又不是斷了腿,哪裏就走不得了。”
果然沒過多久,船身猝然一震,停止了規律的擺動。到岸了。
他們都起了身,跟着學院一行陸續下船。
走到甲板上時,秦在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連忙撥開人羣湊了過去。
寧曦看到她擠過來,也不驚訝,問了一句:“身體好些了嗎?”
秦在於想起來自己先前走到她跟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暈了的景象,差點破功,忙道:“好多了,多謝導師關心。”
她又道:“對了,寧導師,我先前在海下時無意中聽聞,那些海族去奪島是爲了島下的火口。”
寧曦輕輕點點頭,“猜到了。”
她有些訝異,“您猜到了嗎?可是……爲了個火口如此大動干戈,不是很不划算的事嗎?”
寧曦轉頭看她,“你是故洲人?先前去過北川嗎?”
秦在於:“沒有。”
寧曦:“那就說得通了。你生長在四季和暖的故洲,是以不知道那北川凜冬的滋味難熬,海族的銅皮鐵骨也難以招架。在北川,一個火口千金難得,他們這麼做於島民不利,對於他們自己則是活下去的必要法門。”
秦在於對於這一方面知識知道的確實不多,這才明白自己在無意間“何不食肉糜”了,道:“原來如此,學生明白了。”
時隔幾日再度踏上東淼土地,感覺倒有些不同,不過並不是由於什麼劫後餘生看世界都燦爛了起來,而是因爲年關已經過了。
他們走時雖來不及仔細觀察,但也能看到滿街的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眼下街上仍舊熱鬧,滿目的紅春聯紅燈籠紅門簾,喜氣洋洋,而滿地積雪裏也夾雜了不少細碎的紅色碎紙,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煙味,是各類炮竹燃爆後留下的。
可惜,秦在於想,如果過年時他們在東淼,說不定還能看一晚上煙花。
掐指一算日子,她還驚奇地發現,他們的這個年,居然是在海族包圍的海底洞穴裏過的。
……要是早知道,就在往外溜之前自娛自樂過個年了,指不定還能避開遊蕩的海族呢。
冬假裏學員不多,遠程任務也少,寧曦乾脆將學院裏待命的飛艇調了一架過來接他們回校,在一衆學生歡天喜地的神氣中免了他們接下來的舟車勞頓。
……
舒倫學院,守藏閣。
守藏閣是學院院長的所在,平日裏等閒沒人靠近。院裏積雪全被掃得一乾二淨,青石板路平整乾燥,青牆黛瓦雅緻而不失氣派,顯示出此間主人的平易性情。
嫋嫋的香在桌邊氤氳,“嗒”一聲輕響,一枚墨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盤上。
奧斯頓呵呵笑着,道:“哪裏,僥倖而已。還要再來一盤嗎?”
“不了,”那人也笑,“太耗神了,消耗不起了。”
他端起面前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喝了一口,嘆口氣又道:“舒倫,現在是越來越好了。你們這學院也算是我看着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越來越好啦。”
奧斯頓笑得更厲害了,他面白而稍顯圓潤,笑起來見牙不見眼,一堆堆皺紋擠在眉尾眼角,“可不是!怎麼,李老弟,當初拒絕我們院的榮譽導師稱號時硬氣得不行,現在後悔了吧?”
那人哈哈笑道:“是啊!那換了誰不後悔啊?”
兩人頓時一齊大笑開來。
方桌邊除了對弈的二人,還另坐着一人,白衣墨發,正是文邇。他只在一旁靜聽着,此時也微微勾了脣角,內斂地笑笑。
李姓的客人笑着,又轉過身,衝着他道:“文導師,你說是也不是?尤其是現在那麼多優秀的年輕人,都聚到舒倫來啦,我還得苦苦的求着你們給人。想當初我要是直接做了導師,現在可不就有個師生名號掛着了?”
他嗨呀一聲,一嘆三折,一副感嘆惋惜的樣子。
文邇笑笑,“現在也不晚,李老若是有難,舒倫的學員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那人道:“那可不一定,現在的學生都叫什麼?後浪更比前浪大吶!我一把老骨頭了,可使喚不了年輕人。”
在他對面,奧斯頓也端起了茶盞。白瓷杯沿遮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他似乎有些昏花的眼睛顯不出笑了,單看着判斷不出他現在的神情。
他只淺淺地抿了一口,就將茶盞端在手裏。杯盞一落,就能看見他的嘴角還是帶着笑的,整個人依舊是個笑呵呵的老頭。
他道:“李老弟呀,你別管能不能使喚他們,只要舒倫在這,他們就是東淼的孩子,你說對不?不用那麼杞人憂天。”
“但是呢,你看看你這棋下得,啊,看看,這麼大個龍脈,我上來纔給你這麼一切——”他一手在棋盤上比了個切斷的動作,“你馬上就撤了,哎呀——太快了!”
李姓人的笑容不自覺地淡了下去。
奧斯頓又抿一口茶,手一落,將其放回了桌上。
隨着“嗑噔”一聲,他的聲音又在暈開的薰香中響起:“這可不行,卸磨殺驢,不是棋的下法。”
李姓人徹底不笑了,“院長這是何意?”
奧斯頓哈哈道:“這你要說聽不懂,我可是不信的。北川,哪裏來着……外圍島潞暘,這可不是你們親自交到我們手裏的嗎?舒倫辦事,從一而終,在戰前就是這個風格了。我們的學生還有重傷了的,你們連點表示都沒有,我沒跟你興師問罪吧?
“李老弟,不是我說,做什麼事都不是這個做法,你說對不?你也別怪老兄我說話不好聽了些,我院裏的孩子受傷了,我正心痛着呢,你急吼吼地跑過來就要算賬,哪是這個理呢?”
“……”那人終於又笑了笑,嘴角上撇,粗濃白眉下方一雙眼裏的笑意卻來得有些勉強,“任務都沒說清楚,是我的錯,給兩位賠個不是,我的問題,院長千萬彆氣壞自己身子纔是。”
他又想起了什麼,朝向文邇,“聽說那個學生,還是文導師的親傳弟子?那李某人可真是,太過不是了!改日一定再親自來給文導師賠罪一趟。”
文邇面上溫和的神色沒變,“不用,我這學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李老日理萬機,若爲此事掛懷,文某也過意不去。”
幾人又相互客氣一番、客套數句,客人才終於起身要走,奧斯頓執意要送,他執意推據,又是好一番拉扯,好不容易總算是出了院門。
站在院門處,那人道:“二位快些留步,再往前送,李某人真是受不起啦!”
奧斯頓點點頭,果真不再往前,只道:“幫我向容翊那老賊問好!提醒着他點,慣會打算盤,小心閃了手!”
李姓人大笑,擺擺手走了。
奧斯頓笑眯着眼,轉過頭來,“小文,你那學生,可是真的好些了?”
文邇:“嗯。”
奧斯頓嘆口氣,“辛苦他們。不用理那容老賊,他胃口大得很,這次沒能把北川外圍島徹底喫下去,正不舒服,但也不至於跟幾個學生計較。其他的,讓他們儘管來找我。”
文邇笑笑,望着道路盡頭那人的背影,沒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