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四海謠 >第 67 章 夕陽
    “因爲……”她想了一陣,慢慢道,“學生也不知,可能是因爲林同學的劍法格外厲害吧。”

    她的刀法跟陣法一樣是半路起家,陣法還好說,有多年日復一日的練習做鋪墊;刀法可真的是她自己胡亂琢磨來的,魯格就沒正經教過她多少。跟其他學員對打時都沒什麼,遇上林馨月這種從小習劍的練家子就不夠看了。

    而接下來的容枕和林馨月一樣,俱是出身名門世家,從小就有人帶着習劍,劍法招式走的都是正路,這種差距不是她一天兩天就能趕上的。

    文邇目光如水,溫和而充滿力量,“就算你們之間有一定差距,也不至於刀都無法拿,不是嗎?”

    秦在於愣了愣。

    “你太畏懼了,在於,”他又道,“你事先知道林同學的劍法好,又見她劍風犀利,總覺得迎上去就會受其壓制,對嗎?可你今日,未免有些過猶不及了。”

    秦在於:“可……若是我真的正面對敵去迎她的劍,不就有可能……輸了嗎?”

    文邇搖頭,“你看,就連在場上分秒必爭地對招時,你也會不斷想着會不會輸。不必如此,在於,刀法不好可以用其它方面彌補,是優是劣都要給自己一個正面迎敵的機會。謹慎行事多思多慮,不是畏懼不前。”

    秦在於腦中略略想了一下林馨月寒意如霜的劍芒,道:“我明白了。”

    文邇笑笑,點頭離開了。

    秦在於推門而入,走到小室正中,熟練地設了一個幻陣,給自己建立出足夠的活動空間。

    她本來想練練刀,但聽了文邇一番話又改了主意。刀法這種東西需要時間積澱,像大浪淘沙般一點點精進,需要她後續不斷打磨。現在在這上面花費時間則無異於浪費,不如再琢磨琢磨術陣。

    ……

    等她走出自習室時,透過汲古閣走廊盡頭半開的窗,可以看到天已經擦黑了。日落的最後一縷餘韻半掛在窗前,一線火紅在天際燃燒

    秦在於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擡步走向旋梯。

    剛繞過一座書架,一個略顯單薄的熟悉身影就出現在她視野中。

    秦在於一喜,得來全不費工夫!

    ……

    乙部寢區,夕陽漸漸籠罩了成片的磚瓦青牆,在房脊屋樑上留下橘紅的反光。傍晚臨睡,院牆中不時響起門頁窗扉的合響。路上少行人,青石板路貫通着落日餘暉,蜿蜒的小道上卻行來一個挺拔的身影。

    青年身着校服,挺括的衣料服帖地附在他身上。他的步伐並不急促,行進速度卻極快,腳步輕巧地掠過石板道,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短髮髮梢隨着走動輕撫在白淨的面頰上。

    他走在曲折小道上,幾步外就是一個拐角,青年的步子卻微微一頓,驟然慢了下來。他悠閒散漫的步態一變,袖口一動,輕不可感的風旋在身周袖底集聚。

    走過拐角,他正面與一個白衣身影相遇。青年擡眼望見來人,流轉的風旋眨眼間被收回。他露出一個天衣無縫的笑容,招呼道:“文大導師。”

    那白衣人正是文邇,他略一頷首,聲音溫潤親和,“洛同學好。正巧,我有些事找你。”

    洛辰瑜滿面乖巧:“您說?”

    ……

    說服陸蘊的任務並不難,雖然他對於埋首書堆的興趣過於濃厚了些,但對於出外歷練的熱情也不淺,是以秦在於順利拉到了人。

    一行五人的隊伍成功組建起來,黎衿沅已經開始四處籌備、規劃路線,就等秦在於和蘇御恆二人打完剩下的比賽一起出發了。

    對此黎衿沅毫不掩飾自己的迫不及待,還興致勃勃地表示大家要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在下一輪次的比試裏兩人都輸了,他們說不定就能提前出發了。

    最後,此類言論以動搖軍心爲由被蘇御恆堅決否決。

    兩天後,演武場上迎來了一個熱潮,半決賽的到來,使得之前因爲種種原因沒有參與到看熱鬧大軍中的漏網之魚們通通被吸引了來。擂臺邊人滿爲患,臨時搭建的看臺根本容不下這些人,剩下沒有搶到位置的學員們也不敢在兩位大導師的眼下和別人爭搶,全部站在了擂臺周遭看着。

    秦在於一行人就一個都沒有搶到高臺上的位置,只憑着黎衿沅在人羣中鑽進鑽出的功夫擠到了前排,一溜排開,仰頭看着臺上對峙的兩人。

    黎衿沅早調查到了關於這場比試的一系列小道消息,其中最受其矚目的就是賭場情況。

    洛辰瑜找蘇御恆切磋並贏過一回的消息不少人都知道,因爲其中一方入校晚,所以二人之前的勝率就成爲了1:0,這被許多人拿來當了籌碼,賭洛辰瑜勝;而蘇御恆這邊也仍有將近半數的人堅持一次輸贏不足爲依據,賭這位演武場的“老將”贏。最後兩邊人數竟是基本打平,讓這場比試平添了更多懸念。

    秦在於表示:“那你賭的誰贏?”

    黎衿沅:“那還用說?我跟蘇少爺可是真兄弟。”

    秦在於:“……”

    黎衿沅:“你呢?”

    “呃,兩位都是人中龍鳳、超羣絕倫,只賭一邊多不好。”

    黎衿沅:“?”

    “……我誰也沒賭。”

    “……”爲什麼要把慫說得那麼好聽?

    臺上,洛辰瑜手裏照常沒有任何武器,雙手垂在身側,從手臂到指尖看似自然放鬆,但秦在於能看出他手上實則在暗中蓄力,是一個不動則已,一動就能在瞬間直抵人要害的狀態。

    青年面上一片淡然,微垂着眼,場邊的人都看不清他眼裏神色,卻莫名感覺他似乎是在發呆,神情平靜得不似一個上場參加比試的人。恍惚間,這人挺拔的身影竟還帶了幾分出塵的神性。

    臺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轉頭的同時眼睫擡起,目光直直對上了秦在於的。

    洛辰瑜淡漠的神情融化,緩緩露出一個笑來,看得秦在於不由得擡手衝他揮了揮,口型示意“加油”。

    揮完她纔想起另一邊的蘇御恆,馬上轉頭,恰好對上這人衝着她翻起的白眼。

    秦在於:“……”好吧,看來他也不是很需要鼓勵。

    洛辰瑜的笑容在鼓聲響起的那一刻就消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厲。

    他側身一讓,避開了蘇御恆劈來的劍,接着格住了對方的手。

    蘇御恆反應也很快,在他的手將自己手腕制住之前回手又是一劍。劍芒閃動,兩人在須臾之間過了幾招。

    秦在於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洛辰瑜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怪不得他不用任何武器也可以留到現在。方纔這人的處境與她之前跟林馨月對陣是頗有幾分神似,但他的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繚亂,且身體柔韌度超羣,手腕翻轉的角度近乎不可思議,所以同樣的情況,處於劣勢的是不一樣的那方。

    場上二人其實是一觸即離,短兵相接間就能看出些端倪。蘇御恆的劍招一看也是個練家子,絕對是從持劍開始就着人悉心教導的,運劍風格急而不亂,氣勢如虹。

    奈何對手動作更快,活似條游魚,他優美大氣的劍招就這麼招招落空了。

    秦在於很少見有人打架打成洛辰瑜這個樣子的,說他放鬆吧,他身法快得離譜,鉗住對手手臂的動作好似要將其當作筷子給擰斷一般;說他緊張吧,他又舉重若輕,有如閒庭信步。非要形容,那就只能用鬆弛來描述,可收可放,行止有餘。

    特別是今天,這人又別有些不同。

    之前的比試中,洛辰瑜所展現的更多是一種穩健,不多不少領先一點,慢慢積累差距,最終打敗對手。而這次在秦在於眼中,他招式並沒有如何變化,周身氣勢確卻似乎被從裏到外被抽空,又另灌了一身,凌厲得近於逼人了,術法發動後砸到蘇御恆劍上和地面上的動靜令人肝顫。

    他快,蘇御恆也跟着快,憑着紮實的基本功將一把劍使到了極致。兩人相互牽制,招式相接處連毫釐之差都容不下,一時誰都難以……

    咦?

    秦在於有些驚愕地看着擂臺上不知何時顯現的陣法。

    這都行?絕對是一心二用的極致了。

    從金芒走勢來看,它無疑是衝着蘇御恆去的。

    秦在於瞳孔微縮,能在這種情況下見縫插針地設陣,無疑說明了設陣人已將陣法駕馭得自如無比、信手拈來,這樣的熟練度在整個學院恐怕都找不出來第二個。

    一般說來,陣法大致可以分爲兩個流派,一種是富於變化的“自然派”,一種是以規範與威力稱雄的“譜錄派”。二者各有千秋,大部分術師兩種都佔,只有極少數比較極端,其中如陸蘊就是典型的更偏“譜錄”者,秦在於則純屬“自然派”。

    如她一般走“自然派”的人極少,因爲這簡簡單單的“自由”二字,對術師的要求可高了去。“自然派”極挑術師的天賦,至少在秦在於曾見過的所有術師中,就只有魯格、文邇兩位導師以及她自己入了這個圍。

    哦,現下還要添上眼前這位洛同學。

    她原本就知道這位學弟厲害,畢竟蘇御恆背景雖大,他在學院演武場上的風雲成就可不是依託背景得來的,一場切磋決定不了什麼,但也很能說明問題。可她沒想到洛辰瑜居然是這個厲害法。之前對戰也好觀戰也罷,她從未看到過哪個同學能像這樣讓她從身法到陣法全挑不出一絲錯,有時還跟不上對方節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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