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遙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
小道曲折,已經看不到那個分岔口,也看不到那個單薄的身影了。
紀遙扭過頭,看了一眼灌木叢,徑直往校外的路走去。
賓館裏,紀遙正在等待晏雙,他的身份證還押在賓館,需要晏雙拿自己的身份證來換,算算時間,晏雙應該收拾好衣服回來了。
只是紀遙在賓館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以上都沒等來晏雙。
“帥哥,等人啊?”
前臺出來交班,一眼就認出了紀遙。
這樣長相出衆氣質也卓然的男孩子實在讓人想忘記都難。
紀遙對他點了點頭,以示迴應。
前臺樂了,沒想到這大帥哥看着冷冰冰的,還挺有禮貌的,於是繼續道:“你朋友還沒回來呢。”
“我知道,謝謝。”
“怎麼不打個電話問問?就在這兒乾等着。”
紀遙垂下眼,用迴避的態度來結束這短暫的對話。
“是不是沒他電話啊?”前臺見多識廣,一下看出了對方的窘境,很熱情地去撕了張便籤,寫了晏雙早上登記的電話給紀遙。
紀遙接過紙片,“謝謝。”
前臺又笑了,給了紀遙一個大拇指,這是他對這帥哥雄性之間服氣的誇讚,又帥又有風度,很不錯啊。
電話上一長串的數字,只要撥通了,就能和另一個人建立聯繫。
紀遙垂眸看了這串數字很久,目光在手機打開的按鍵鍵盤和電話號碼之間來回移動。
他的手機裏聯繫人只有幾個家人和信託管理人,甚至連秦卿的號碼都沒有。
秦卿沒有電話。
秦卿性子很冷,幾乎不像是現代社會的人,他不用手機電腦等一切電子產品,也不喜交際,因爲身體不好,在圈子裏從不露面。
說起來可笑,紀遙都已經快想不起來上一次和秦卿說話是什麼時候了。
秦卿在自己的四周都築起了一個厚厚的繭房,在繭房裏,他自由自在地繪畫、彈琴,不問世事。
紀遙也從未想過要去打擾他。
有時去秦宅,遠遠地看一眼,看到秦卿過得很好,他也就安心了。
紀遙臉上罕見地浮現一點笑容,目光重新落在掌心的便籤紙上。
他撥通了那個號碼,和一個與秦卿相似的人建立了聯繫。
電話接通後,他甚至莫名地有些緊張,停頓兩秒後,先發制人地開了口。
“在哪?”
“爲什麼不回酒店?”
酒莊裏的晏雙聽到紀遙的聲音時,整個人都呆住了,不摻任何表演成分的呆。
紀遙!這就是百分之10%感情進度的含金量嗎?!不多說了,爹愛你!
拿着手機的手掌猛然發力。
細碎的“咔嚓”聲傳來,原本就壞了一個角的手機屏幕瞬間如蛛網般裂開。
“喂?”
聲音依然清晰地從屏幕盡碎的手機裏傳來,分明只是平淡的語氣,平白地卻讓秦羽白感覺到了一種另類的挑釁。
“秦羽白?”
紀遙的語氣陡然緊張。
“晏雙在你那兒?”
“晏雙……”秦羽白慢慢地重複着,看向他懷裏面色慘白的男孩,“看來,他沒有打錯。”
電話已經在那一頭迅速地掛斷。
秦羽白將破舊的手機隨手扔在桌上,左臂重重地橫在晏雙腰間,晏雙悶哼了一聲,下巴被強硬地扭了回去。
“告訴我,”秦羽白淡淡道,“你跟他睡了嗎?”
扭曲的姿勢太過勉強,下巴連同臉頰都被死死地控制住,晏雙艱難道:“他……沒你……那麼……齷齪……”
秦羽白松開手臂,突然的卸力令晏雙一個踉蹌往前栽去,電光火石之間,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只借給他一瞬間的力道,就立刻鬆開了手,規矩地在一邊站好,彷彿什麼都沒做過。
晏雙看了一眼表情死板的魏易塵,對他悄悄又眨了下眼睛。
魏易塵偏過臉,當作沒看見。
“說吧,酒店是怎麼回事?”
秦羽白重新坐下,將酒杯裏剩餘的紅酒一飲而盡,酒液入喉,令他勉強平復了胸口翻涌的情緒。
這只是個替代品,不值得他付出任何情緒,他沒必要生氣,他不能生氣。
秦羽白煩躁地解開了領口襯衣的一顆釦子。
“我不覺得我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晏雙站直了,一手把桌上的手機拿走,另一手就去拿書包。
“你想讓晏國富死?”秦羽白語氣冰冷道。
晏雙邊拉拉鍊,邊頭也不回道:“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可以試試弄死他。”
“你說的對,我不會做任何觸犯法律的事情,只不過是看倉庫的人手短缺,晏國富作爲新員工,多熬幾個夜,值幾天班,連續幾天幾夜不合眼也是很正常的。”
晏雙背書包的動作頓住。
秦羽白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勾了勾脣角,眼神冷酷又狠毒。
像是電影暫停後又重新播放,晏雙背好書包,回頭對秦羽白道:“的確很合理,記得給他算加班費。”
男孩眉眼眉梢都寫着倔強不服輸,爲了自己那僅剩的可憐的一點點自尊,他強撐着裝作不在乎養父,來和他賭氣。
秦羽白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譏誚又瞭然。
“過一段時間就是中秋節,家人團圓的日子,我想到時候倉庫的員工一定非常緊缺,可能就需要個別人做出一點犧牲,”秦羽白放下酒杯站起身,他逼近晏雙,將掌心貼在晏雙臉上,低低道,“只能在冰冷的倉庫里加班,不能和親人團聚了。”
他早就調查過,晏雙從小由養父母一手帶大,養母死後,養父對他糟得不能再糟,可偏偏晏雙就是放不下這個不算親人的“親人”。
無論晏國富騙他多少次,他都會在下一次傻乎乎地跳進同一個坑裏。
缺愛的孩子,連虛假的親情都不忍割捨。
晏雙垂下眼,睫毛忽閃,他又開始做那個咬脣的動作。
秦羽白已經看過很多次,他知道,這是晏雙忍疼時纔會做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