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青石板路有些難走,地上隨處可見死掉的海貨。
它們發出濃郁的臭味,遮擋住了桃花淡淡的香氣。
海岸邊的房屋也已經變成了大片的廢墟,傅卿站在廢墟之上,剛剛的奔跑耗費了他大量的體力。
他有些艱難的爬到廢墟中比較高的一塊石板上,放眼望着這一片狹長的海岸線。
妞妞會在哪裏呢?
強忍着鼻尖傳開的濃烈的海腥味,他慢悠悠的下了高地,藉着明亮的月光搜索着地上的桃花瓣。
“不用找了。”
正當他捂着鼻子在岸邊艱難的移動着的時候,遠處忽然傳過來了一道聲音。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傅卿有些疑惑的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刻,一支閃爍着寒光的飛刀向着他的面門襲來,飛刀的軌跡在月光之下極其亮眼。
“我去!”傅卿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但眼前的景象他已經來不及閃躲,只得微微偏頭。
耳邊傳開響亮的破空聲,那飛刀從傅卿的耳邊擦過,耳廓被這強勁的一擊撕裂出一道傷口。
而傅卿也因爲站立不穩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疼嗎?”那個女人的聲音繼續傳來,被傅卿躲掉這一刀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的語氣並沒有任何變化。
當藉着月光看到女人的臉時,傅卿的神色奇怪了起來。
“是你?”他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他看到的,正是那個常年陪伴在妞妞旁邊的侍女。
此刻她依舊身着素白的侍女服,在月光下顯得極爲亮眼。
侍女並沒有回答傅卿的問題,她只是伸出手,向着一處海岸指去。
傅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轉移視線,但在下一刻,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是妞妞,她現在的臉色極爲蒼白,兩個帶着斗笠的蒙面人正左右架着她的手臂。
她似乎已經昏過去了。
“你有什麼目的?”傅卿沉聲問道。
“目的?”那侍女聽到傅卿的話,有些輕佻的笑了出來。
“現在我們應該問你有什麼目的。”她輕蔑的說道。
“哄騙龍女跟你來東海的目的。”說到這裏,侍女的眼神裏透出了對傅卿的憐憫。
“打斷龍王與龍女的結合,可是頂天的死罪,本來我想着就在這裏了結你,但是龍王今天剛剛傳來了消息。”
說着,她從胸前翻出了一封書信。
她把書信放在了胸前,當拿出卷的皺巴巴的信封時,更是有些沉醉的放在鼻尖聞了聞。
傅卿冷眼看着侍女拆開書信,當看到書信上的字跡時,侍女的眼裏明顯透露着狂熱。
“龍王決定大發慈悲,讓你多活幾天,等待他到達天水城的時候親自處置。”
“只不過不知道這個消息對你來說,是好還是壞呢?”
說道這裏,她再次露出了笑容,從手中抽出了數柄飛刀。
“雖然作爲屬下,必須相信主人的能力,但是這段時間爲了防止你逃跑,還是做些保險措施好了。”
下一刻,她對着傅卿甩出了手中的飛刀。
幾道寒光在月夜下表現出了漂亮的銀色軌跡,傅卿此刻癱在地上,避無可避。
伴隨着飛刀入肉的聲音,傅卿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了起來。
那幾柄飛刀深深地沒入了他瘸掉的那條腿,在短暫的麻木之後,一陣劇痛從腿上傳來。
“這下,估計你也跑不了多遠了。”侍女拍着手笑道,她似乎很滿意自己這一次的戰果。
傅卿強忍住劇痛看向自己的瘸腿,那把飛刀至少有四五柄都命中了自己,這裏的環境很差,如果不盡快處理,怕是很快就會發炎化膿。
從侍女的隻言片語中,他徹底明白了龍王的意思。
看來錢塘那邊並沒有阻止住北方接親隊伍的到來。
不過讓傅卿沒有想到的是,接親隊伍的鼻子竟然那麼靈光,他們剛到天水城不過兩天,就已經被發現了。
估計也跟妞妞喜歡穿紅裙子有關,當初她藏身的箱子裏,裝的可都是一個款式的齊胸襦裙。
“妞妞並不喜歡你的龍王,若是你喜歡,你可以自己嫁給他。”傅卿咬着牙說。
侍女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是不是我剛剛那兩刀讓你覺得,現在我們不敢殺你?”似乎是被觸碰到了什麼痛點,那侍女的表情變的猙獰了起來。
“龍女本就應該沒有感情!本就應該作爲龍王大人的工具!沒有感情哪來的不喜歡!”侍女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幾分不善。
傅卿無言,侍女說的確實是對的。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妞妞的時候一樣,四肢都戴着金色的鈴鐺,精緻的就像是個任人擺佈的人偶。
後來的幾次談話,妞妞對嫁給北方來的龍王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態度,就像是深山裏從未見過人的知更鳥。
“妞妞不是工具。”他用所有人都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再侍女的視角里傅卿只是輕微的動了一下嘴脣,下意識的,她把這句話理解成了咒罵。
“看來給你的顏色還不夠讓你重視起來。”
並沒有多話,她慢慢走到了傅卿的身前,那厭惡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街邊乞食的骯髒的流浪狗。
緊接着,她一腳踹在了傅卿的腹部。
這一擊勢大力沉,傅卿甚至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他被這一腳踹出了一丈遠,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海灘上。
此刻的海潮是冰冷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帶走的除了溫度,還有嘴角滲出的血絲。
無盡的眩暈感和嘔吐感從獨腹部傳來,他咬着牙強忍住嘔吐,兩眼有些發黑。
他並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忍受着疼痛。
此刻說話無疑是不明智的。
若是激怒了這幫人,他怕是要更殘廢的爬出海灘。
這幫人找的時機很好,雖然有巧合的嫌疑。
金牌打手周星雲還遠在鄂城,而安山高和安山臨兩兄弟剛剛離開天水城沒有多久。
此刻傅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嗯,那你現在就在這裏呆着吧,希望你能活到龍王的駕臨。”
看到傅卿一動不動的樣子,侍女滿意的笑了笑,對着兩名穿着斗笠的蒙面人揮了揮手。
三人就這樣拖着妞妞走出了海灘,向着廢墟深處慢慢的走遠了。
傅卿咬着牙,勉強用一隻手支起了身體。
痛,渾身沒有一處地方不在痛。
他不像周星雲,從小就練就了一身強健的體魄,也不像安山臨,有強力的護體真元。
現實一點說,他現在只不過是個骨瘦如柴還瘸了腿的酸臭書生。
海水一撥一撥的拍打在他已經徹底廢掉的那條腿上,帶起一陣陣猩紅的血花。
努力了好幾次,他都沒有成功站起來。
街邊的流浪狗這次被打斷脊樑骨了。
強忍着劇痛,他終於踉蹌的坐了起來。
雙手握住深入小腿的飛刀,他緊咬牙關將它拔了出來。
鮮血如注,但他顧不得止血,又把手放在了第二柄飛刀上。
不多時,他的血已經染紅了身下這一小片海灘。
而那幾柄飛刀,則是被他從身上撕下了一塊布,小心的包裹在了一起。
感受着腿上傳來的疼痛,他突然有些慶幸。
至少這條腿還能感覺到疼。
靠着雙手的支撐慢慢的爬出了海灘,找了一處還算是**的地方,他長舒了一口氣。
再此從身上撕下幾塊布,他忍着眩暈將它紮在了腿上,勉強止住了流血。
“妞妞不是工具。”他再次對自己重複道。
這裏明顯不是過夜的地方,他得找個人處理傷口。
勉強扶着廢墟的牆面站了起來,他有些踉蹌的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他得活下去,妞妞纔剛學會了喜歡,還有很多很多東西要等她去發現。
今天看了白天時的東海,他還沒有把這個夢境傳到妞妞的世界裏去呢。
還有很多好看的地方沒有去過呢,還有很多好喫的東西沒有嘗過呢。
直到穿過狹長的巷子,走到有些空曠的街道上時,他終於支撐不住坐倒在了地上。
老頭子曾經說過,“當你窘迫到揭不開鍋的時候就應該給自己點上一支菸,看着菸頭上明亮的火星,你就得這麼告訴自己,當狗的生活還遠着呢。”
傅卿並不知道老頭子口中的“煙”是什麼意思,但看到當時老頭子說道“煙”時享受的表情,他不由得扯着嘴巴笑了笑。
老頭子一喝多了就喜歡說胡話,而且一說就不住嘴。說的什麼什麼東西傅卿也聽不懂。
但他現在也想給自己來上一支“煙”了。
“有空得去問問見識廣的人,這東西哪裏有。”他對自己輕聲說。
緊了緊腰間掛着的飛刀,他撐着讓沉重的身體站了起來,扶着牆再次一瘸一拐的向着遠處的客棧走去。
而天空之上,那顆被傅天河的天幕遮住的帝星,此刻卻綻放出耀眼的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