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微微波動着,她把頭埋進肩膀圍成的一片小空間。
“傅卿……”她輕聲唸叨着。
她突然很想喫糖葫蘆了,也很想玩木頭鳥,很想去枯葉寺裏許願,很想在桃林裏喝桃花酒……
最主要的是,很想和傅卿一起做這些事。
無論是喫大酒樓裏的酒菜,還是街邊攤位上的餛飩,如果旁邊是傅卿那就最好了。
想到這裏她蜷縮的更嚴實了,似乎這樣她就不會被發現,可以永遠的呆在這處角落裏。
正在此時,頭頂的甲板發出了響亮的碎裂聲。
伴隨着水手們的混亂聲,妞妞聽到了撞門的聲音。
整座龍船都發生了劇烈的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
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血腥味,隱隱帶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傅卿……”感受到龍船的震動她更害怕了,眼裏漸漸的泛起了淚花,只得一遍一遍的重複着傅卿的名字。
“我在。”
她的身邊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妞妞驚訝的擡起頭,她的小臉上還殘留着些許淚痕。
是幻覺嗎?
傅卿喘着粗氣,他的身軀上全是被涇陽轟出的拳印,而雙手一隻全無知覺,另一隻顯露出了詭異的扭曲。
嘴角不停的滲着血,妞妞甚至能聽到血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妞妞,我在。”此刻傅卿正半跪在地上,雙眼重新恢復清明。
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妞妞喊出他的名字,然後他說“我在。”
我一直在。
他仔細的看着面前的妞妞,似乎要把她烙印在腦海裏。
妞妞抽着鼻子,仔細的聞着面前人的味道。
“是你。”她輕聲說。
自從漕運道口一遇,她便記住了面前這個男人的味道。
“你來找我啦。”妞妞伸出手,抱住了面前醜陋猙獰的惡鬼的脖子。
“傅卿……你長大了嗎?”她有些驚訝的問道。
“嗯。”傅卿說。
他的血液沾到了妞妞的裙子上,妞妞抽着鼻子,皺了皺眉頭。
“你受傷了?”
“這路不好走,我摔了一跤。”傅卿說。
“疼嗎?”
“不是很疼。”
此刻妞妞的小手仔細的觸摸着傅卿的身軀,當感受到他軀幹上凹凸不平的拳印時,她驚訝的縮回了手。
但下一刻,妞妞抱住了傅卿的身軀。
“謝謝。”她輕聲說。
妞妞很聰明的,她什麼都明白。
傅卿無言,他強忍着手臂的劇痛把面前的姑娘抱在了懷裏。
“妞妞喜歡傅卿。”妞妞說。
“傅卿也是。”傅卿輕聲回答。
他把妞妞放在了自己的背後。妞妞的小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
“要抱緊了。”他輕聲說。
而在龍船之外,何伯剛剛把涇陽扶了起來。
“少爺,要老奴怎麼做?”
涇陽此刻的狀態極爲狼狽,渾身的鱗片像是被活魚刮鱗颳了一半一樣,原本華貴的衣衫早已被撕扯成了一片一片的碎布。
此刻他突然不想把傅卿四肢打斷,然後掛在龍船船頭了。
“把那個惡鬼給我帶過來,我要親自殺了他。”他咬着牙說道。
“得令。”何伯單膝跪地說道。
他並沒有過問涇陽的傷勢。
沒有一個臣子會輕易過問王者的傷勢,臣子需要做的只是把那個冒犯王者的傢伙帶過來,然後處刑。
何伯提着一柄錘子向着一邊的龍船走去,他的步伐並不快,但就如同道門的無距一般,走上一步就會向前移動好幾丈的距離。
正在此時,龍船之上衝出一道黑紅相間的影子,向着遠處的天水城狂奔而去。
“耳邊是風,傅卿在飛嗎?”妞妞問道。
“對,就像是之前買的木頭鳥一樣。木頭鳥飛起來也是這個感覺。”傅卿道。
他雙腿的肌肉緊繃,每一步都如同騰越。直到在空中飛出四五丈才落地。
“妞妞想玩木頭鳥了。”妞妞伏在傅卿的背上,她緊緊貼着他的身體。
迎面而來的勁風吹過她的面頰,她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和嘴角可愛的酒窩。
只是短短的幾步,傅卿縱身一躍,便踏上了天水城牆。
的牆上的士兵驚訝看着千瘡百孔的怪物揹着紅衣的小姑娘從城牆上跳下。一時間手忙腳亂了起來。
他們算是完整的看到了傅卿和涇陽的戰鬥,怎麼看涇陽都是正派的一方。
“放箭!幫助天師攔住這個怪物!”城頭的統領剛準備下令,一隻清瘦的手便伸上了城牆。
是何伯。
“不需要你們幫忙,萬一傷到姑娘就不好了。”何伯止住了士兵們準備放箭的手。
而傅卿依舊在沿着中央街道拼命的奔逃着。
他們的船停在碼頭的角落,很幸運,那是一塊沒有被前幾天的海嘯波及的地方。
傅卿今天一早就退了房,把他們的行李全都放在了船上。
說是行李,其實很簡單,幾串放在食盒裏的糖葫蘆,一點點銀錢,還有妞妞的換洗衣服,佛珠,和木頭鳥。
就像老頭子說過的,他們這次的旅行簡單的可笑,就像是扮家家酒一般。
但只要上了船,天下便任可去得。
只是可惜了婲孃的等待了,不知道周星雲能不能解決她夫君的事情。
突然,一股鋪天蓋地的重力從他的頭頂壓下,他原本健步如飛的步伐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重壓硬生生的打斷。
遠處的城門之上,何伯對着虛空揮錘,每揮動一次,傅卿頭頂的壓力就加重一分。
“小子,看你也是個硬骨頭,現在放下龍女,我們會考慮給你留個全屍的。”何伯冷聲道。
傅卿嗤之以鼻,他現在完全肯定涇陽有把他挫骨揚灰的決心。
速度不減,唯一完好的雙腿在不斷加劇的重壓下不停的顫抖着。關節處傳來明顯的骨裂聲。
看到傅卿對自己的話置之不理,何伯皺了皺眉頭。
“傅卿……妞妞好難受……”
在傅卿的背後,妞妞的呼吸有些微弱,那鋪天蓋地的重壓並不只是釋放在了傅卿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