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就是,即便是罵人這麼尋常的事情,人的層次不一樣,呈現方式也就不一樣。
市井之間對罵往往沒什麼底線,你來我往出口骯髒,污言穢語俗不可耐,各種人體器官滿天飛也實屬尋常,甚至還頗有些惡趣味的創造性。
但如果是兩國總統見面,突然掐在一起你一句“草擬馬”,我一句“甘妮娘”,那就一定是了不得的西洋鏡,在政界會貽笑大方,在民間會傳爲“美談”。
不過,上述情況好歹還是同等階級的對抗,即便話術有些低俗,但總算是勢均力敵,就算很離譜,也不算太尷尬。
真正尷尬的其實往往是跨階級的對罵,而且尷尬的,往往還是社會等級高的那一方。
想象一下,一個皇帝,一個乞丐。
兩個人的階級可謂是天上到地下的距離了,尋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產生交集。
但是皇帝微服私訪,走大街上不小心踩到了乞丐要飯的碗。
交集就這麼產生了。
乞丐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一邊滿口“超尼馬”,一邊從地上抓了一團狗屎糊在了皇帝臉上。
對於皇帝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噁心透了的事情。
因爲他做不到以同樣的方式罵回去,或者從地上抓一坨狗屎糊回去。
那樣有失他高貴的身份。
而且就算糊回去,對乞丐來說,一團狗屎根本沒有殺傷力,可對皇帝來說,那卻是致命的。
皇帝當然大可以事後叫人把乞丐大卸八塊處以極刑,甚至可以讓乞丐死前受盡折磨以解心頭之恨。
但皇帝所受的辱卻怎麼也消弭不了,他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自己曾經被一個乞丐糊了一臉狗屎。
所以,一般的劇情裏,上層階級欺壓下層階級,基本上不會親身上陣的,太掉份,不值當。
居高位者,不會親自操刀,畢竟濺一身血也不體面。
夏果此時的處境就與上述相似。
倒不是說她的身份階級比陳東優越。
而是因爲區分階級的,除了財富與權力,身份與地位,其實還有人品與素質。
夏果的人品與素質和陳東這廝自然不在一個層面。
陳東可以滿口污穢可以肆意傷人,夏果卻無法以牙還牙還以顏色。
所以這個世界往往正義蒙塵,邪惡昭彰,好人喫虧,壞人猖狂。
作爲觀衆,看電視的時候,經常不是被反派氣死,就是被主角氣死。
被反派氣死還好過一點,畢竟反派本來就應該壞,氣人也屬正常;但被主角氣死卻很不好過,因爲你是站他那邊的,你希望他支棱起來,你希望他冷血無情,結果他卻窩囊無比,“聖母”無比。
可事實上,出現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好人往往都有底線。
這根底線,會束縛一個人的行事,卻也是人性僅存的可貴之處。
沒有了這根底線,那麼好人壞人便沒有了分界,世界也就是全員惡人,你也不會因爲主角不爭氣而生氣了。
但是話說回來,一個高貴的靈魂受到低賤的冒犯,她可以不計較,卻不可能不生氣。
說不生氣的,要麼是真聖人,要麼是真聖母。
所以,夏果自然是生氣的。
她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人討厭的嘴臉,思考着要怎麼回答這種低級無聊的惡意挑釁。
她不是不知道怎麼回擊,而是不知道怎麼在林風翼面前回擊。
畢竟熱戀期的女孩子,多少有點“偶像包袱”的。
好在這時,林風翼突然側頭問,“認識?”
夏果頓了一下,認真回答說,“倒也不算認識。”
“哦,”林風翼點點頭,“那走吧。”
夏果有點意外,但還是沒有表示什麼異議,便準備跟着林風翼離開。
陳東卻不樂意了。
自己卯着勁來宣戰的,對方不戰而退哪能行?
他的殺手鐗都還沒用上呢。
所以他立即快步擋在了前面,有些迫不及待地甩出了自己的“王炸”,“不認識?呵呵呵呵,怎麼會不認識呢?就算你不認識我,我也認識你啊。你說是不是呢,夏果?”
不出陳東所料,聽到這一句,夏果果然嚇了一跳,眼睛瞬間瞪大了。
她的確沒有想過,這人竟然認識她。
是原本就認識她,還是在遊戲裏認識她之後調查了她?
夏果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眉眼似乎有點熟悉的傢伙,一時陷入了思索。
陳東沒有想那麼多,只把夏果所有的反應都歸因於震驚了。
所以他很得意。
“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是不是很意外,”陳東嘿嘿地笑着說,“我不但認識你,還很熟悉哦,我還知道你很多黑料哦,隨便爆出一點,都可以讓你遊戲裏的好朋友重新認識你哦,怎麼樣,信不信?”
他一邊笑着,一邊故意衝林風翼挑了挑下巴,“比方說,讓你這位‘好朋友’瞭解瞭解你的過去,應該會很有趣吧。”
夏果當然清楚自己的過去。
所以她清楚眼前這個人純粹在無中生有。
但經歷過之前的那些事,此時的夏果已經懂得,世上的道理早就不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麼簡單了。
現實的情況往往是,“清者難以自證清白,濁者輕輕鬆鬆洗白。”
所以,夏果很明白這人話語背後的險惡。
她剋制着內心的怒氣,靜靜地盯着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人,又掃了一眼他身後那幾個吊兒郎當的跟班,心裏迅速排查着這些惡意的來由。
這時候,本來要走的林風翼卻又意外地回過了頭,似乎饒有興致地看了陳東一眼。
陳東原本正在享受着控制局勢的快感,但是林風翼回頭看他的這個眼神,讓他的笑容瞬間凍結在了臉上。
因爲那個魅影師的眼神裏,沒有絲毫慍怒,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一個觀衆在看着舞臺上小丑做出拙劣的表演。
這眼神令陳東感到憤怒。
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個魅影師就先開口了。
林風翼說,“你長這麼大,應該沒少捱揍吧。”
陳東瞪大了眼睛,氣極而笑,“靠,揍我?誰敢揍我?你TM開什麼玩笑,不是我跟你吹,誰敢動我一下,我就敢要他的命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