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是任家鎮上勢力最大的一戶人家。
古話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任發老爺這幾年生意屢屢虧本,但畢竟世家大族的底蘊還在。
門房小跑着推開任家大院的紅木大門,葉天放眼看去,任府西式洋房小樓後面是古典的中式後花園,這種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在他看來頗有些不倫不類。
“賢侄在這住得可算舒服呀?有什麼需要的就儘管吩咐下人。”
“賓至如歸,此番勞動世伯小輩實在不敢當。”葉天文縐縐地回答。
晚飯時,任老爺攜女兒與葉天在寬闊華麗的餐廳裏一起享用豐盛的晚膳。
他特意叮囑廚子多做幾道拿手的好菜,用來招待新來的貴客。
閒聊中任發彷彿無意間提起自己的太太太太爺爺曾經和葉家有過聯姻,因此二人間的稱呼便從任老爺葉公子變成現在的世伯和賢侄,愈發顯得親近了不少。
“姨父表妹我回來啦!”
幾人正聊得熱鬧,餐廳的門忽然被人猛地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穿着一整套灰色西服套裝,腰上還彆着一把駁殼槍的年輕人。
他梳着這這個時代特別流行的中分發型,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身材略微有些胖重,神色十分得意。
“表姨夫,這個人是誰啊?”
看到餐桌上多了一個人,還和任婷婷親密地挨在一起,年輕人略帶警惕地打量着葉天,扭頭向任老爺發問。
葉天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男人應該就是殭屍先生電影中的阿威,他是任婷婷的表兄,託任老爺的關係在巡捕房擔任隊長一職,內心暗戀任婷婷,一心想找任老爺提親,但任老爺每每都故作糊塗。
“阿威啊,你跟葉公子認識一下,葉公子是剛剛留洋歸來的大學生,又跟咱們家有世交之誼,是貴客,貴客啊。”
“葉賢侄,這位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阿威,現在在巡捕房裏管着一班人馬。”
葉天含着一縷笑意朝阿威伸手,“你好。”
阿威看着葉天,面色有些不好看,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手伸了過去,握手時刻意用足了力氣,可出乎他意料,這位葉公子的表現卻像沒事人一般。
“表姨夫,最近我們鎮上騙子橫行,到處都有人藉着世家公子哥的名頭騙錢,您可千萬要睜大眼睛,別被那起子小人給騙了。”
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任小姐在餐桌上對着葉天非常親密,阿威覺得內心酸溜溜的,不由自主地就對葉天產生了極大的敵意,這番話顯然陰陽怪氣意有所指。
“阿威,夠了。”
任老爺的臉色冷了下來,重重咳嗽了一聲。
葉公子是他任老爺親自請過來的,自己的外甥當衆不給客人面子,可以說是打了主人的臉。
葉小天公子可是自己夢想中的完美乘龍快婿人選,自己這個外甥卻毫無眼色說話沒輕沒重,萬一把葉天惹惱了......想到這任老爺有些生氣,又狠狠瞪了阿威幾眼。
阿威受了表姨夫的氣,不敢多言,一雙眼睛死死盯住葉天,臉上滿是怨毒。
葉天感覺自己特別無辜。
不能否認任婷婷是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自己對漂亮姑娘也的確容易產生好感,但這些只是單純的欣賞,絕非是男女之情。
不過在阿威看來,自己與任婷婷肯定是郎有情妾有意。
恐怕這時候,阿偉已經把自己當成頭一號情敵看待了。
“我不吃了。”
任婷婷重重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本來好好的三人晚餐,自己和葉小天公子交談甚歡,沒想到卻被阿威給攪黃了。
提起長及腳踝的紗裙裙裾,任婷婷撅着嘴啪嗒啪嗒地小跑上樓。
“哎表妹——”
看到任婷婷發火,阿威忙跟着追了上去。
“讓葉賢侄見笑了。”
“我這不成器的外甥和女兒真是......”
“無妨無妨。”
葉天微微一笑,一個小小巡捕房隊長,就算相對自己有什麼不利之心,量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用完餐後,四人在一樓的會客廳裏閒聊。
只有四人的會客廳顯得格外空曠。
枝形吊燈在天花板上散發着柔和的黃色光芒,,會客廳裏一人高帶着金色流蘇的檯燈,真皮座椅,手工布藝沙發,精緻的彩繪玻璃無不顯示着任家巨大的財力。
任婷婷作爲如此豪富之家的獨生女兒,也難怪任威一直把她視作禁臠。
阿威已經被任小姐痛罵了一頓,迫於任老爺和任小姐的壓力,他只能儘量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不知道葉公子是在哪個國家留學的?待了多久?”
身爲巡捕房隊長的直覺告訴阿威,葉小天這個人身上存在着相當大的疑點,只需要盤問到他露出馬腳,表姨夫和任小姐肯定會重新相信自己纔是任家最合適的女婿人選。
當然促使他做出這樣判斷的最大原因,還是暗戀對象被人搶走的嫉妒心。
“歐洲蕞爾小國實在不值一提,我先是在康橋大學讀過幾年文學,後來又去翡冷翠繼續深造。”
葉天照搬以前高中課本上某位民國著名文學家的生平事蹟,絲毫不慌。
“學習文學嗎?那不知葉公子有什麼作品?能不能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阿威不懷好意地問。
“鄙人才疏學淺恐怕......”
“那就是沒有了?”
阿威越發覺得自己抓住了眼前這位葉公子的痛腳,準備一鼓作氣將他打出原型。
看着阿威咄咄逼人的樣子,縱然是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
“阿威——”
任婷婷不高興地撅起嘴,今天自己這位表哥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但同時任婷婷心裏也非常期待眼前的葉小天公子能夠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狠狠給自己這位不識好歹的表哥一巴掌。
葉天轉向任老爺,嘴角含着一絲笑意,不卑不亢道:“說來慚愧,我在康橋大學時主修的是英國古典文學,拙作都是用英語書寫,怕是入不了世伯和任小姐的眼。”
看着阿威一副奸計得逞得意洋洋的模樣,葉天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纔想起來,兩年前我從康橋大學畢業的時候,倒是曾作過一首中文小詩,那就在世伯面前獻醜了。”
葉天清了清嗓子,刻意對着任小姐,開始深情朗誦。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裏的豔影,在我的心頭盪漾。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爲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靜。
“文筆動人情真意切,當真是令人潸然淚下。”
片刻後,任小姐用繡花帕子的一角沾了沾眼角,啞着嗓子評價道。
任老爺和阿威自然是難以欣賞這種新派的小詩,但看任婷婷的樣子,就知道眼前這個葉公子不是才疏學淺之輩。
阿威啞口無言。
任婷婷對葉天的目光充滿敬仰之情,她沒想到葉公子竟如此多才多藝,而且他剛剛是對着自己......難道葉公子也對自己有意......
想到這裏任小姐俏臉緋紅,擡起眼迅速瞥了一眼葉天又低下頭去,脣角泛起一絲甜蜜的笑意。
其實任小姐不知道,葉天有意對着自己唸詩,只是爲了氣一氣這個沒事找事的阿威。
“是不是玩得有點過分了......”
看着情意綿綿的任小姐,和臉都被氣綠的阿威,葉天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