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孟方瀾的身影出現，對着他比了個OK的手勢，楚傑知道他們的勝算又多了一成。
下午三點，大老闆在公司各個部門經理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公司，他們往會議室走的時候楚傑近距離看到了大老闆的面容。
那隻能算是中等長相的面容，眉毛濃厚，雙眼炯炯有神，嘴角雖然在笑，卻透露着一股硬氣。棱角算不上分明，卻也沒有中年男人的發福相。他走路的時候脊背挺直，好像這身體裏蘊含着極大的能量，每走一步都帶着風。衣服不算正式，但也不隨意，就是讓人覺得一切都剛剛好。聽說這麼大的策劃公司都只是他其中一個投資，他應該有着令人羨慕的財富，早過了用服飾來武裝自己的時候。他自帶的光環，讓這辦公室明亮的燈火都失了顏色。
楚傑怔怔的看，他覺得那是自己的榜樣，終有一天，要讓自己的眉角多出這樣處事不驚的淡然。
會議室門被關上的瞬間，李毅、張浩迅速起身向楚傑靠攏。他們爭相在楚傑面前炫耀着曾經跟大老闆接觸過的瞬間，楚傑知道，大老闆在他們每個人心中都幻化成了一個神話，那是他們這種凡塵世俗男子畢生的追求。
楚傑想要一步步的走進這個神話，最直接的目標是先有資格進入那個會議室。
楚傑這麼想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的這個目標在兩個小時後就成功實現。
行政來通知的時候整個大辦公區的人驚掉了下巴。幾米的路程楚傑頭皮發麻想了很多，最大的可能是材料在匆忙間出了錯，需要叫他來了解情況。他真的覺得很愧對孟方瀾，他甚至不敢想象材料出錯時孟方瀾的尷尬神情。
進了會議室，氣氛卻沒想象中可怕。正中間坐着大老闆，看楚傑進來，擡頭示意讓他坐。隔着2米長的會議桌，楚傑看到坐在老闆右下方的短髮女人，楊妮。她也和所有人一樣望向他，但是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像那天晚上他們從來沒有相遇過。
“叫你來是給你說恭喜。”大老闆直奔主題，“你們組的策劃項目剛剛被選中代表公司角逐金熊貓大獎。”
楚傑有些慌，望着大老闆，想用餘光去看孟方瀾，卻茫然的覺得周圍全是一些影子，看不見到底誰是誰。
“情懷這種牌呢，打的好確實事半功倍。我們做事，要麼爲名，要麼爲利，其實最後這兩個項目真的有點不分伯仲，楊理呢，大製作，大場面，客戶給的錢也多，賺得也多。孟方瀾你們呢，一個小活動卻被你們做成了一股清流，貼了政府的主題。文化局的領導還轉了你們活動的新聞報道給我看，這個熱點你們抓得好。楊理呢用的是公司的重點客戶單子，所以在獨立性上輸你們一籌，收入高卻被你們那一紙全年活動合同拉下了不少。勝得正大光明，輸得心服口服。”大老闆又補充着。
楚傑以爲至少會有人補充兩句，或者楊理至少會爭辯一些，全場卻鴉雀無聲。
“我覺得以後你們都應該大膽啓用新人，你們以前那些活動兼職看不下去，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套路，像這樣眼前一亮的作品出自新人之手，你們這些組長啊、經理啊、總監啊也該檢討檢討了。安逸窩是呆不長久的，要保持隨時隨地的鬥志。”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了標題和部分文案，和政府活動接軌是我們組長的意思，包括場地選擇這些都是他的主意。我們組有分工的，每個人都很努力。”楚傑覺得他應該說話，大老闆把這樣的成績全部歸了他一個人，這是不對的。
不過好像也不對。楚傑話音剛落整個桌子的人都齊刷刷的側頭過來看他。楚傑茫然了，然後聽到對面大老闆突然哈哈大笑，感嘆了句，“果真還是年輕。”
楚傑又聽不懂了。楊妮卻發了話，“楚傑先出去吧，我們還要繼續開會。”
楚傑默默起身，跟着行政妹子出了會議室。剛回到辦公桌其他人就圍上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楚傑偏着腦袋想，他忐忑的進去，懵懂的出來，整個會議室對他來說就發生了這一件事。
“哦。我們贏了。”楚傑終於想起關鍵點。
“贏了？”李毅確實不敢相信，“你是說贏了楊理？”
楚傑點點頭，“至少大老闆是這麼說的。”楚傑覺得奇怪，“我們這麼拼命不是爲了贏麼？”
“額。。。”張浩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楚傑，確認他是真的不懂，“我們其實只是爲了不輸。”
“哎，這個世界不是隻有黑白對錯的。”李毅拍了拍楚傑的肩膀轉身離開，張浩也跟着走了。看他們兩個的表情都沒有一絲喜悅。
楚傑徹底蒙了。他們剛剛不是大獲全勝嗎？
時間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可是楚傑看到所有人都在座位上紋絲不動。他實在沒勇氣衆目睽睽下就這麼打卡下班。給柳嵐發消息說可能要加會班，問能不能晚點過去，柳嵐很快回復，沒關係，她晚上的約會取消了。
楚傑覺得柳嵐這個人真的很奇怪，自己之於她，不過是見了一面的妹妹的男朋友，而第二次在那種場合見面是對她不留情面的嘲諷，她卻不計前嫌的在關鍵時候鼎力相助。其實後來楚傑也後悔過那天晚上的表現，他們同樣身處那樣的場所，如果柳嵐該自重，那麼自己呢？
他們心照不宣的都沒在柳倩面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楚傑不提起是肯定的，即使自己很是坦蕩，但是那種越描越黑的場景肯定能不說就不說。可是柳嵐作爲柳倩的親姐姐，即使感情不好，畢竟關係到自己妹妹即將託付終身的人，任何和人品相關的佐證不都應該第一時間和自己妹妹分析麼？她瞞下來是爲了幫楚傑，可是爲什麼呢？楚傑怎麼都想不明白。
不過想的明白的是，他不是欠了柳嵐一個人情，而是兩個。
楚傑閒得無事去陽臺給媽媽打電話，上次匆匆一別沒來得及和媽媽好好說話，也還沒來及給媽媽道謝，那出租屋裏溫馨的佈置，柳倩頂多算個幫手。
只響了一聲媽媽就把電話接了起來，關切的叫了聲兒子。
楚傑情緒一下就涌了上來，他覺得這個世界太複雜，媽媽的聲音讓他瞬間有了踏實的感覺。
“兒子，你怎麼了？說話啊。”媽媽的聲音有些焦急。
“沒事媽媽。就是打電話問問你們。”
“挺好的。你們要放假了吧？哪一天回來啊？我已經在準備年夜飯的東西了。”
“還有一週呢，你準備這麼早幹嘛？就我們三個人而已。”
“三個人？柳倩不回來麼？”
“哦。她摔傷了。大腿骨折，下不了牀，要絕對的靜養。這麼年估計都只能在醫院過了。”
“啊？這麼嚴重？那你要不要陪她啊？還回來麼？”
“肯定要回來的啊。過年肯定是要陪父母的。”
媽媽嘆了口氣，“兒大不中留的，雖然很想你呢，但是柳倩也需要你陪，你看看時間安排吧。主要不知道你爸爸願不願意過年出門，不然我們去你那裏陪你們也行的。”
楚傑正要推脫，聽見手機裏傳來電話進入的嘟嘟聲，拿開來看，是孟方瀾，他們的會議結束了，楚傑趕緊對着媽媽說“媽，我領導找我了。晚點再說。我會回來過年的。”
不等媽媽再說，匆匆掛了電話。
幾個人一碰頭，還沒等問話，孟方瀾就直接擺擺手，“我們先下班吧。出去再說。”
直接到了負二樓，孟方瀾開車，一行人向遠離公司方向開去。誰都沒說話，孟方瀾徑直將車開向了一個大排檔，下車的時候楚傑給柳嵐發消息，“我可能還要2、3個小時。領導找我們喫飯。”
“嗯。”柳嵐只回了一個字。
聽不出情緒，楚傑想問柳倩的情況都問不出口。
幾個人坐定，簡單點了菜。老闆先提了酒過來，菜還沒上，孟方瀾就伸手去扭開了酒瓶。
楚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們不是贏了麼，爲什麼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孟方瀾將啤酒倒進杯裏，幾個人也陸續倒上，孟方瀾碰了碰大家的杯子，一飲而盡。
再倒滿，孟方瀾才做出發話的樣子，“我們是贏了，但是也就徹底和楊理結下了樑子。我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們其實一直想爭的是第二。不做最後一名就底線，這第一嘛……”孟方瀾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楚傑，“我給你說過的，切忌木秀於林，而我們這次就把自己逼上了風必摧之的絕境。”
“我們好好工作還錯了？這什麼邏輯啊，我們又不是什麼國企，我們是追求盈利的私企，進公司的時候你給我們培訓不是還說公司在努力做收入，爭取上市麼？”
“話只是這麼說的。哎，只是這次有點奇怪，楊妮爲什麼會出手幫我們，這公司的局勢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來來來喝酒，喝酒。”孟方瀾招呼着。
楚傑心裏默嘆，這晚飯不是真有什麼事情商量，只是他們幾個發泄情緒的一個方式，楚傑以前沒參加過，不知道這樣無主題的聚會要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