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傑上了樓先去了洗漱區，熱水房已經過了供應時間點，楚傑直接打開水龍頭，據一把水就往臉上澆，寒冬臘月的水冷得人刺骨，楚傑覺得身體裏沸騰的酒精熱度去了一大半。
猶豫着要不要來第二次，卻突然想起大三那年，也是這樣的天氣，柳倩依然飽受着痛經的折磨，自己接了盆水卻發現她們寢室裏沒了熱水，楚傑急得對着水盆一直吹氣，試圖用他身體裏的熱度去中和水的冰冷，笑得柳倩忘記了疼痛。楚傑有些感慨，不過一兩年時間的事就生生的覺察出了距離。
柳倩的房間裏還亮着燈，人卻已經在病牀上睡着。陪護病牀已經鋪好，楚傑輕腳走過去，在兩個牀之間靜靜的站着。病房重新被佈置了一下，牀頭櫃上凌亂的東西被一併收了起來，換成了一個嶄新的智能溫控燒水壺，綠燈停留在人體能夠直接飲用的溫度，40度，喝水的玻璃杯被換成了小孩使用的那種吸管杯，杯身的圖案是個美麗的公主，楚傑不知道那是白雪公主還是灰姑娘或者是愛莎公主，不過一看就是爲愛美女生精心準備的。牆角的兩個沙發被細心的蓋了一層薄紗，顯然是爲了前來探視的人能夠坐得稍微安心。沙發中間的桌子上放了個玻璃花瓶，花瓶裏插着一束正在盛開的白玫瑰，似乎還在發着陣陣的香氣。
楚傑心裏有絲絲溫暖，他覺得這些細節透露的是柳嵐對柳倩的愛，家人是最親密的血親，再怎麼疏離，關鍵時候總是會發自內心的溫柔以待，楚傑突然很想自己的父母，想問問他們爲什麼不給自己生個哥哥或者弟弟。
當然，妹妹更好！
想着想着，楚傑情不自禁的俯身去輕吻柳倩的臉頰，動作很輕，怕擾了她的美夢。她像是在睡夢中也有感覺，動了動睫毛，嘴角輕輕的上揚，楚傑覺得柳倩就該這樣被所有人熱愛着，因爲她真的很美好。
關了燈，和衣躺在陪護牀上，楚傑卻覺得臉頰有些火辣辣的疼，他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和柳嵐前夫的打鬥傷了皮毛，摸索着用手機攝像頭看自己的臉，太昏暗，只看的見模糊的影子，只得作罷。
閉着眼，想要整個梳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許多衝突轉換太快，缺了銜接，怎麼都想不通這些變化的來龍去脈，大概只能等到假以時日，用成長來突然明白。
嘭——的一聲，突然驚醒了正沉沉入睡的楚傑，第一時間判斷出是窗外什麼龐然大物自上而下的掉落。瞬間睜開眼，同時醒來的是柳倩，她驚慌的叫了一聲，“晴朗！”
楚傑顧不得穿鞋，光腳衝到窗口邊，樓下是綠化花園，就着花園裏的燈，楚傑看到一個反向趴在地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剛剛掉落的巨響是這個人從樓上掉落了下來，楚傑覺得自己的汗毛根根立起，馬上折回房間，開了燈，立在柳倩的牀頭。
柳倩這纔看清牀邊的是楚傑，開頭道，“該是樓上那個癌症病人終於解脫了吧。下午就一直哭鬧，要跳樓，說再也承受不住這疼痛，當時被勸了下來，想不到還是揹他尋到了機會。”
柳倩說得很慢，剛說完最後一個字，楚傑就聽到窗外的樓下發出呼天搶地的哭聲，“爸爸！爸爸！”
“你別這樣。。。這對爸爸是好的。”有人在勸。後面的對話就再聽不清楚，只有慘烈的哭聲陣陣傳來。
“晴朗下午來過？”楚傑忍不住問，心裏微微有些不快，只是柳倩如今這模樣，他也不好發作。
柳倩徵了一下，大概她不知道剛剛自己脫口而出的名字是晴朗，“嗯，來過，他也沒事，每天都是玩，估計玩得無聊了，就來呆了會。”
楚傑不知道怎麼就突然來了興致，“你們感情看來真的很好，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了。”
“成績不好？”
“不是吧，就是懶。懶得動一丁點腦子做。他考試成績倒是挺好的。畢竟。。。”柳倩還想繼續說，楚傑突然就沒了興致，出聲阻止，“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也要上班，大半夜的聊個陌生人有意義麼。”
柳倩癟癟嘴，“老公這是怎麼了？人家好不容易等你回來，你就這種態度。”
“你叫我什麼？”楚傑抓到了關鍵字，心情突然就放晴，俯身靠過去，“再叫一次。”
柳倩有些害羞的低了低頭，“晴朗下午問你老公去哪了，我就順便記下了。”
楚傑的呼吸聲已經越來越近，他已經不想聽柳倩說的什麼，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的酒精再一次發酵，想起他幾次未遂的行動，這個時候聽到柳倩叫着老公，心裏有些發癢。眼見嘴脣已經快要貼上，柳倩卻突然的偏過了頭。
“你幹嘛？”楚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醫院一直沒辦法漱口，好惡心的。”柳倩有些委屈。
“我又不嫌棄你。”楚傑伸手要去扳柳倩的頭。
“疼疼疼，動到傷口了。”柳倩驚叫着，楚傑也不知真假，情緒倒是去了一半，氣呼呼的繞過牀去門口關燈，柳倩咯咯的笑。
躺在陪睡牀上的楚傑已經慢慢平靜，黑暗中突然叫了聲柳倩。
“嗯？”柳倩在隔壁牀甜甜的回。
“我們結婚吧。爲什麼感覺快要失去你了呢？”
柳倩會錯了意，以爲是剛剛那個癌症病人跳樓引發的楚傑的情緒，“我只是摔傷，很快就會好的。醫生說下一週我就必須架柺杖起來活動，一直躺着對恢復不利的，肌肉容易萎縮。”
楚傑沒解釋，只是重複了一句，“結婚嗎？出院就結婚。”
“好。”柳倩儘量將語氣說得雀躍，如果結婚只是他們兩個的事，那她真的會很開心的答應，可是爸爸已經攤牌，再加上這次意外爸爸趕來的時候楚傑竟然不在，大發雷霆，連和善的媽媽也不再幫楚傑說話，如果不是柳嵐一直幫着楚傑說話，估計爸爸會直接下了分手令。
柳倩不知道是不是戀人間會有感應，楚傑是感受到了爸爸在她身上怒吼的情緒麼？那些字眼砸在身上會留下氣味麼？柳倩覺得慢慢的自己有些怕見楚傑，怕面對這些事情，怕事情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相較而言爸爸很喜歡晴朗，沒見到的晴朗的時候都會主動問起。是啊，晴朗真的是所有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外表陽光帥氣、學歷學識好、重要的是重情重義，用他自己的話說現在對柳倩做的事都是他分內的，爲了曾經在柳家蹭過的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柳倩記得晴朗說這話的時候爸爸笑得可開心了，印象中有柳嵐在場的時候爸爸從未如此開心過。他對着晴朗買回來的這些房間裏的小布置讚不絕口。
做兒女的，最大的孝順就是投父母所好，讓父母安心。柳倩覺得在這次自己突然而至的意外之後，感情的天平在向父母傾斜，她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愛着楚傑，如果天平的另一頭放的是其他任何一個男人，她的心都在楚傑這邊，即使是如晴朗一般美好的男人。
可是現在是父母，生她養她愛她21年的父母啊。世界哪有什麼感情比得上父母的感情，想着想着，柳倩越發的覺得煩悶。她甚至有些埋怨晴朗，爲什麼他要喜歡的是男人，但凡他對自己有一丁點男女之情，柳倩說不定就能閉着眼順從父母的意願。
柳倩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再不敢往下想，聽着楚傑的呼嚕聲，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