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但丁門徒 > Chapter 28 血色修女(三)
    “如果說那個修道院裏我還有什麼放不下,也就只有凱西了。”

    阿比蓋爾邀請阿德里安到屋裏坐下,阿德里安卻因爲房間過於空曠和髒亂,只好站在一處勉強能夠落腳的地方。

    爲表歉意,阿比蓋爾強撐着糟糕的身體給阿德里安泡了一壺茶,期間,他們聊起了修道院的事情。

    這是阿德里安第一次聽到凱西這個名字。

    “凱西?”

    阿德里安接過茶杯,本已經做好了喝到劣質紅茶的準備,卻沒料到光是聞到茶的清香就能知道是上好的貨色。

    “那是修道院裏的一個孩子,”阿比蓋爾回到自己的搖椅上,雙手捧起自己的茶杯,將白霧吹散,“如果先生有空的話,就替我去看看那個孩子吧。”

    阿比蓋爾的眼睛裏似乎隱藏着什麼,那似乎是一種愧疚,但阿德里安知道,這是隻有智者纔會擁有的眼神。

    他不知道阿比蓋爾的用意,但面對這名女士的請求,阿德里安選擇答應,“好的。”

    “謝謝......”

    阿比蓋爾好似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先生您的話,一定能幫到那個孩子吧......”

    蒼老的女人感嘆着,露出一絲解脫的微笑,“艾薩克先生好像有很多想要問的。”

    “我有一點很好奇。”

    從阿德里安走進門起,就對眼前的人充滿了興趣,在與她交談後,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則更甚了。

    並不是對對方是否真的被惡魔附身,而是對阿比蓋爾本人。

    “請講。”

    “女士爲什麼要稱呼我爲‘教授’?我甚至還沒有自我介紹過自己。”

    阿比蓋爾則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把您稱作爲教授了嗎?非常抱歉,您知道的,我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差勁。”

    “但是——”

    “至於我爲什麼會知道您的名字,”阿比蓋爾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您的名字在整個劍橋神學院都非常有名。”

    “女士也畢業於劍橋?”

    如果阿比蓋爾曾是阿德里安的校友,阿德里安也不會對此感到奇怪。

    “哦,不......”阿比蓋爾的笑容隨即變得有些苦澀,又帶着些許嘲諷,“不過是,曾經聽人提起過。”

    這好像觸及到了對方傷心的事情,阿德里安下意識道:“我很抱歉。”

    阿比蓋爾則是有點驚訝地擡起頭,在看見阿德里安認真的面孔後,才笑了笑,“您真的是非常溫柔的人呢,阿德里安先生。”

    “我只是在模仿我的妻子罷了。”

    阿比蓋爾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她低下頭,似乎不敢看阿德里安。

    “那您的妻子也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那雙枯木一般的手十指糾纏,本就缺乏血色的甲牀在此刻變成了更加不健康的顏色。

    “她確實是。”

    阿德里安的聲音越溫柔,阿比蓋爾便越是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知道過於粗重的喘息傳入阿德里安的耳朵,他才發現低垂着頭的阿比蓋爾面色紫紺,原本睿智的眼神也變得呆滯無神。

    “修女!修女!”

    阿德里安一手託着阿比蓋爾瘦削到硌手的身體,一手則是想要去找藥物。

    “你有罹患呼吸道或者心血管的疾病嗎?你的藥物在哪裏?!”

    阿比蓋爾只是沉默地搖搖頭,她的眼神裏帶着滿滿的祈求,似乎是在懇請阿德里安不要管她。

    這個症狀卻並沒有持續很久,即使沒有任何外力的支援,阿比蓋爾很快就自己緩了過來。

    但死裏逃生的她,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有的時候就會這樣的,”她的聲音平靜,彷彿在講述與她完全無關的事情,“即使不管,也會自己緩解的。”?

    “請放心,先生,我的器官並沒有生病。”

    生病的,是她的靈魂。

    “你不能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了,女士,”或許是收到了妻子的影響,阿德里安有些無法忍受他人這樣的行爲,“你應該去醫院。”

    “您是來做什麼的,先生?”阿比蓋爾那枯枝一般的手此刻卻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擋住了阿德里安,“該不會只是來關心我這樣的人的吧?”

    “還是說,您跟那些在這裏留下印記的人一樣,”阿比蓋爾說這便解開自己的衣領,露出些許蒼白皮膚上斑駁的痕跡,“也是來尋找背德的刺激。”

    阿德里安在對方解開衣釦的瞬間便轉開了視線,他紳士地將臉轉向別處,“請不要這樣,阿比蓋爾修女。”

    阿比蓋爾愣了愣,隨即輕嘆一聲,“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我了,我也早就不是什麼修女了。”

    “你幫助過很多人,女士。”

    根據阿德里安事先的調查,作爲修女的阿比蓋爾,無疑是一個令人尊敬的模範。

    “那都是過去了,”阿比蓋爾有一瞬間的失神,她雙手顫抖地抓住自己的衣領,“現在已經不同了。”

    “可以勞煩您扶我到椅子上嗎,阿德里安先生。”

    “當然。”

    阿德里安扶着阿比蓋爾,卻覺得自己好像扶着一張脆弱紙片,每一步,似乎都在灰飛煙滅的邊緣徘徊。

    “既然女士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意,那就請女士告訴我我想要的答案吧。”

    坐在椅子上的阿比蓋爾就好像是沉睡去了一般,不做聲響,她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只有胸廓微弱的起伏。

    窗外有一隻白鴿,短暫地停留在窗邊緣,它梳理着羽毛,卻在與阿比蓋爾的視線相觸時,飛走了。

    “我曾經也是一隻白鴿,飛翔在那片高空。”

    阿比蓋爾突然說到。

    “什麼?”

    她卻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了。

    “阿德里安先生爲什麼覺得我會告訴你?”阿比蓋爾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您的妻子沒有告訴您,女人都是有祕密的嗎?”

    “如果這個祕密不會傷害到人。”

    “它還沒有傷到人,如果先生您再不離開的話。”

    “但它傷害到了你,女士。”

    阿比蓋爾沉默了很久,她望着站在不遠處的阿德里安,悲傷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您不應該牽扯進來的,阿德里安先生,”她低聲地說,“特別是,如此善良的您。”

    阿比蓋爾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好似被什麼掐住了喉嚨,只好掙扎地吐出幾個零星的字眼:

    “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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