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後林氏卻又笑了。
到底是個孩子，調皮些纔好。
以前他便總覺得三娘將女兒教的太過死板，半點兒不見少年鮮活。
如今這樣，很好。
他是願意看見女兒偶爾有些不傷大雅的叛逆之舉的，唯有這般，方能讓他覺得自己的女兒也是個孩子。
蘇柒若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
“當初我與念念差點兒餓死，我甚至生出過要燒了那新宅的念頭，讓那些人也嚐嚐因果，但到底是念着母親，下不去手。卻不想，我沒做的事情老天替我做了。”
說起蘇宅的那場大火，蘇柒若只覺得是上天給蘇老太太和鄭氏的報應。
定是母親在天之靈看不得自己的孩子被欺負，才警告他們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蘇家人比老虎還毒。
林氏嘴角掛着笑，攬過女兒的肩頭，眼尾泛紅。
“我兒安好，一切便都好。”
女兒能夠活着回來，是他唯一所求。
父女二人又說了會兒話，林氏便讓蘇柒若去歇着了。
一覺睡醒，清風端着一套新衣進來服侍。
“主子的新衣都還在趕製，這套是繡工們連夜縫製的，主子您先穿着。”
蘇柒若長高了不少，林氏以前給她留下的衣裳全都穿不成了，只能重新做。
“三姐姐那邊可送去了？”
蘇柒若隨口問道。
“已經送過去了，主君吩咐過，小姐有的，三小姐那邊也不能缺了去。”
“吩咐院兒裏的下人伺候仔細些。”
“是，主子。”
這院子裏的人都是年前纔買回來的，管家親自帶人調教，想來也無人敢做那等子欺主之事。
蘇柒若和蘇正華一起去陪林氏用了早膳，看着兩個換上錦衣的孩子，林氏滿意地點點頭。
他的女兒本就該如此，風華不該被疲憊和舊衣掩去。
知道兩個孩子這段時日溫書辛苦，林氏便不讓她們來回跑了，只留在自己院裏用膳就好。
在府中看了三日的書，這日天氣好，蘇柒若決定帶蘇正華去街上走走，再把喬念也接上，好幾日不見，怪想他的。
姐妹二人出了府，也沒要馬車和侍衛，只帶了清風清月二人。
這幾日清風在蘇柒若身邊伺候，清月則被派去伺候蘇正華。
蘇正華習慣了什麼都自己做，清月還挺清閒。
能跟着一道出府，清月臉上都掛上了笑。
去接喬唸的馬車將人送到醉風樓，看着一襲錦衣華袍頭戴玉冠的少年，蘇柒若不由得一愣。
“阿若姐姐。”
少年紅着臉喚了一聲，這妖怪換了一身衣裳後，更好看了。
又與蘇正華打了聲招呼，“三姐姐。”
蘇柒若招手：“過來坐。”
蘇柒若點了一桌喬念愛喫的菜，親自替他挑着魚刺，看得身後的清風和清月嘴角直抽。
這還是她們那個不苟言笑只知讀書的小主子嗎？
當初主君時常埋怨大人，說是將女兒養成那副悶葫蘆樣兒，以後連個夫君都討不到。
這纔不到兩年時間，主子都會照顧人了。
科考在即，京都客棧都住滿了，其中不乏一些渾水摸魚的三教九流之人。
“阿若姐姐好好溫書不必記掛我，我不會出府的。”
他心中想她，卻也不會去打擾，至於別的人，在科舉之前他也不會相見。
當初喬家出事，所有人避之不及，如今母親得皇上看重，那些個給他下帖子的人是何心思他又豈會不知。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
他沒資格怪旁人，卻也有自己的心思。
從醉風樓出來，蘇柒若要去給喬念買些首飾，她現在手裏可有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停了自己的話受了刺激，父親給她塞了好多銀票。
出門時還特意囑咐過她，不許小氣，多給喬念買些東西，人家跟了她兩年吃了那麼多苦，受委屈了。
幾人才跨進首飾鋪子，便碰上了一個熟人。
蘇柒若臉上的笑容一僵，那少年看着的目光也滿是意外。
“見過……”
蘇柒若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那少年便已放下手裏的玉簪，制止住了她後面的話。
“蘇姐姐不必多禮。”
少年的目光落在喬念身上，喬念此時也在看着他。
收回目光，少年的聲音又響起。
“許久不見，蘇姐姐一切安好？”
“有勞殿下掛心，一切都好。”
蘇柒若聲音裏的疏離讓楚昀錦心頭一顫，青梅竹馬的情誼到底還是比不過同甘共苦。
他不是早該想到了嘛！
今日這場“偶遇”，也不過就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蘇柒若一聲殿下，讓蘇正華和喬念清楚了眼前人的身份。
喬念偷偷看了一眼楚昀錦，又偷偷看向蘇柒若，垂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攥緊。
他從不知她竟與皇子殿下這般熟悉，他喚她蘇姐姐……
楚昀錦嘴脣動了動，最後也只扯出一抹苦笑來。
從小不都是如此嗎？
他們便是坐在一處一整日，也大都相顧無言。
他都不曾奢望過，她還有會帶男子出門逛街買首飾這一日。
不，不只如此，她還會給他盛湯夾菜剃魚刺。
她的喜歡與偏愛，從來都不是他的。
一時相顧無言，蘇柒若暗暗嘆息，經歷這麼一遭，也不知道皇上死心了沒有。
她與喬唸的事情皇上定已知曉，想來與楚昀錦之間那場口頭上的婚約便算不得數了。
“三姐姐，念念，這位是皇子殿下。”
蘇柒若聲音不大，只夠近前的幾人聽見。
蘇正華和喬念要上前見禮，亦被楚昀錦攔下。
“蘇小姐與喬公子不必多禮，我與蘇姐姐自小一起長大，一家人便無需見外。”
楚昀錦這話並無別的意思，在皇上和他眼中，蘇柒若的確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但旁人聽來，就不是那個意思了。
蘇正華只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喬念心裏卻是敲響了警鐘。
同是男子，對這方面本就敏感。
這一家人，到底說的是誰和誰。